“你问项ำ家侄女晓茵的事了吗?”关二老爷脱下外褂挂到衣帽架上。
关四太太笑道:“上次见你们还是在一年前,这回再看,个子高了不少呢。”她是关四老爷的续弦,因此年纪很轻,不过二十五六岁。人好似一朵茉莉,衣着素净,剪了时兴的齐耳短发,刘海ร碎碎的,嘴角天生上翘,倒很是书卷气。她身上也没什么首饰,耳垂上只一对米珠耳塞,唯独腕间一只水汪汪的翡翠镯子较为显眼。
她走到东厢窗子边,看见慧真坐在书桌前,对着一本英文词典闭目背诵,模样很是认真,因此并不去打扰她,而是步出院子。
爱真忙和慧真走向前,朝关五老爷夫妇鞠了一躬,口中唤道:“爱真见过五表叔、五表婶。”
重又靠回座背,找出一个最舒适的姿ู势。爱真因见天色昏暗,倒不知现在几点钟了,便掏出外套口袋中的一块珐琅怀表,借汽车外微弱的光线,好半天方才勉强看清了,原来几近五点。
诗茵斜了眼看成贤,“可不是么,五哥只记得瞅人家的脸,哪顾得上其他。”
“死妮子,逮着机会就编排我。”成贤做了个鬼脸。
从言谈间不难看出这对堂兄妹关系和睦。
慧真偶然回头,瞧见三姐含笑拨弄着腕子上一笼珠串,只是听他们说话,眼睫一动未动,仿佛听得入神,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如此。
这个ฐ想头一冒,就不知不觉盯住了三姐。却见爱真似乎察觉到,突然抬头朝她看了一眼,眉心一蹙便抚平了。
说到电å影,成谦兴头上来,也插进嘴谈了两句美利坚影片舐犊情深的感人妙处,寥寥数言,便看得出来他平日涉猎广泛,哪怕生性内向,反而是远于世故的天真,依然令人觉得可爱。
不及谈论完,许是诗茵预ไ言灵验,项老太太还真就派了徐妈来。一个小丫头跟在徐妈身后,手捧着一面漆盘,上头搁了三支同般大小、八分开放的绿牡丹ล。
徐妈先向表少爷、表小姐们请了安,转头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托盘,和声道:“老太太知道五表少爷、六表小姐和七表少爷来了府中,自是欢喜得不得了,只是苦于这些时日身体不豫,见你们又怕过了病气儿。这不,老太太亲手拿竹剪ຘ绞了三朵鲜ຒ灵灵的花,教我送了来,给小姐们插在襟上。”
成贤笑着说:“姑祖母好偏心,给了孙女和侄孙女,倒撇了我们两ä个侄孙儿。”
“五表少爷莫急,老太太还有一句话是带给您和七表少爷的——劳今儿您二位今儿充一回护花使者,陪着三位小姐出去玩一场,这么好的差事,就白送了你们。汽车和司机都是现成的,只记住晚上九点钟็之ใ前回家。夜里二位表少爷和五表小姐也别往淮景赶,就在建兴住一宿。”徐妈笑道。
爱真率先拾起一支牡丹,别到เ前襟的衣扣里。低头端详一眼,花冠只有孩童拳头大小,绿意清凉,很合宜地配上了她莲青的缎袍和杏子红的滚边。
因炎夏苦热,皆拣凉快的颜色上身,诗茵与慧真的衣色亦与浅淡的牡丹相配。看得出来项ำ老太太下了工夫,或该说老太太身旁侍候的是有心人。
既是打算出门,七嘴八舌,周围地方แ就那ว么几个ฐ,最终众人不免被成谦这个精于玩乐的说服,商定了去复均山旁的一家馆子吃晚餐。据说那里还有小旦ຆ唱曲儿,吃毕饭又多了一项消遣。
乘汽车去往复均山,细数要大半个钟็头。快抵达之时,可见沿路青山绵延,这一路开去渐渐凉快。如今日长,虽已到傍晚,天光不减,山峰葱茏一览无余。成贤见妹妹们都顾ุ着瞧窗外山色,在前座道:“今日是晚了,寻个早ຉ晨咱们去爬山,虽没什么เ,但胜在呼吸的空气新า鲜ຒ。”
“是呢,山间空气闻着要轻净多了。”诗茵笑着附和。
到了那家馆子,原来是座建在山底下的宅子,门前已停了几部ຖ汽车。
成贤拉住门环叩了叩,即有个白衫黑裤ไ的听差启门招呼,认出他笑眯了眼:“原来是关五少爷,”引了众人进门,绕过影壁,只见里头是一方小院,设在正中的是一架葡萄,西墙绿荫荫覆满爬山虎,布置简单,随便扫一眼便能看清楚。不过这院子还通着个侧门,想必是从那里通行。
听差殷勤问道:“这位少爷跟几位小姐如何称呼?”
“这是我弟弟妹妹跟两ä位表妹,今儿我领ๆ他们来用饭,照ั我以前吃的宴整治,夏天别太过油腻便是,你可要叫厨子细心料理。”成贤也不多加解释。
听差忙道:“五少爷放心,定然教几位满意。”他自去吩咐,又有另一个听差把他们带到เ一处院子,屋舍精致干净,朱栏绿瓦,种了西府海ร棠、移了红心芍药,屋檐下还挂着只黄鹂鸟笼。
原来这宅子四通八绕,每桌客人独坐一院,院墙围得高,也省得唱曲儿声嘈ฤ杂,就显得清幽。
摆完冷盘,还未上大菜,听差端了一壶桂花酿来,斟在杯中ณ酒液澄黄,醇香扑鼻。成贤笑道:“这酒不醉人,几位妹妹也别ี喝多了,只光尝个ฐ味道。”
一桌宴席吃罢,女孩子们都各饮了两三杯酒,听差ๆ送了几客黄桃冰淇淋作饭后甜点,成贤问:“你们要听什么曲目?待会唤来小生小旦,在走廊上唱给我们听。”
爱真脸颊烧烧的,笑道:“先唱一段琴挑罢。”
其余人并无异议都称好。
待听差去唤人,爱真又道:“我想吃一碗子浓茶,趁现在人还没来,我去叫哪个过路的听差给厨房报一声。”
“表妹,你坐着别动,我去说。”成贤面庞红彤彤,两眼朦胧,显然吃醉了。
“哎,不劳动五表哥,我吃了酒,微微觉得醉了,正好走到院子里吹吹风。”爱真笑道。
出了院门,见一条弯弯折折的巷道伸展开来,她往外走,打定主ว意走到เ这条路尽头,若是没见着人便原路返回。谁知她走到半路,不知谁从路中间的岔道走来,那人未曾注意,眼看就要同她撞上了。
爱真这么匆忙一避,未免慌张,忘了自己穿着带跟儿的鞋。脚下的鞋跟一崴,立时就要跌倒,幸好来人扶住了她。
他只是手指轻轻扶在她肩膀上,避开了光在外头的一双雪白的膀子,透出十足礼貌。
爱真粗看对方是个ฐ顶时髦的少年,眼睛自解开一粒扣子的领口望向他面孔去。
下巴๒同她头顶ะ齐平,高眉骨,他脸上这块部ຖ分大概ฐ从异域人身体搬来,凸起的骨头像是浪子的标签。深陷在眼窝里的也就成了两颗琉璃珠子,月光照着宝光粲然,眼里盯了她没放。
她的心动摇了,动摇在刚ธ刚那一刻๑。爱真展颜一笑,露出半排珠贝似的牙,“你这人怎么回事,看路呀。”
仿佛不消多嘱咐,早蝉也屏住了它们的呼吸,他笑了:“是我的过错,小姐原谅。”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再次微笑,没有出声。
“你也在这里吃饭?”他问。
爱真不经意地点头,方แ想作答,少年背后却传来人喊:“自衡,走到哪里去了。”
他撂下句:“你等等。”自衡快步去看寻他的人,原来是同行的朋友,吃醉了埋怨着:“那ว儿有个小旦ຆ,一把好声音,你倒在这里迷了路。”
自衡三言两ä语劝朋友先回去,再转身,原地却没有那ว个女孩的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