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这条村级公路，还真的有蛮热闹。二十多个ฐ基建队，近两千余民工，只要在这里一站，就可将它塞得满满当当。每天晚上，至少也有五分之一在这条路上来去匆匆：有散步的，有出来吃宵夜的，还有在这里谈情说爱的。这晚，甘霖和于岚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来到เ统计室，坐在最后面的那ว个统计员立刻跃入了他的眼帘。四目相对，两人不禁同时一震：这不是她正在为他胡思乱想的传奇人物吗？甘霖脑袋里也猛地闪现——她不就是那个暗示他工厂水很深的美女吗？几天来，他一直在观察、在留意、在寻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何厂长将三名统计员给甘霖作了一一介绍。甘霖终于知道了她叫于岚，电镀统计员。
凭心而论，根据工厂情况，按照有关法律和《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要求，这份《处理决定》并不过份，只是他有点想不通，以前经他手处理这些事时，基本都是从轻落，为什么那么เ多人都不买他的账，甚至还多次要打他，吓得他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迈，下了班也只能龟缩在厂里。而今的处理，可谓是大开杀戒啊！怎么工ื厂反而显得这么平静？难道是甘霖那ว份《行政管理处罚条例》和两天的培训起了作用？不——不可能ม！就凭毛开元他们那桀骜不驯的野性，是决不会被这一纸废话所吓倒的。他越来越想知道实情，他必须立即搞清楚问题的症结。兵法不是说得很清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吗？他转身就往磨光车间走去。
“阿红，甘主任在哪儿上班？”兰花走到阿红的桌子前，没头没脑地问道。“噜——”阿红头向右偏，目视着甘霖。甘霖连忙抬起了头——红彤彤的一张娃娃脸，甜蜜可爱。他怔了怔，探询地问：“你是找我吗？”兰花大大咧咧地往甘霖的桌子前一站：“我总算找到你啦！”“总算找到我啦？”甘霖重复了一句，接着说：“你一定找了我很久是吧？”兰花说：“不是找了你很久，是很着急想找到你！”甘霖又打量了她一下，说：“有什么急事吧！”“打架的事情处理完啦？”兰花没头没脑地问道。“打架的事情？”甘霖警觉地望着她，“你是为打架的事情来的？”“是啊！”阿红插话道：“你不是上晚班吗？”兰花答道：“是啊，我听说甘主任已经对打架事件处理完了，所有参与人员都要开除，我担心再次生那样的事，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就马上赶来啦！”甘霖问道：“你是听谁说的呢？”阿红道：“肯定是汪厂长告诉她的！”兰花急道：“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同样的事件再次生！”甘霖问道：“你是——”阿红说道：“她是包装ณ一班班长兰花。”“兰班长，快请坐！”甘霖从旁้边搬来一条凳子，“你来得正好，我还正想打电话给你哩！考虑到你上晚班，就准备晚一点再打给你。今晚七点到十点，在厂会议室对班长以上管理人员进行工厂管理制度培训！”“那打架的事情——”“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兰花深情地望了甘霖一眼，站起身：“那ว我走啦！”甘霖站起身来：“好，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吧！”
“老甘啦，打架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呀？时间过去已好几天了，要抓紧给全厂职工一个交待呀？”晚饭后，汪军对甘霖说。“快了，快了！”甘霖说。“快了快了，是什么时候？”汪军的笑容里掺杂了些许质问。“就是这几天吧！”甘霖不慌不忙地说。汪军立即摆出了一副领导的面孔，带着讥讽和批评的口气道：“不行就早点说，把厂长敷得团团转是没有用的！”“汪厂长，你——”甘霖瞪了汪军一眼，“我正在起草一个管理制度。”“我说老甘呀，你是不是脑袋灌水啦？安排你对打架事件进行处理，你去搞什么เ管理制度呢？真是狗拉耗子——”
紧ู接着，何志成又打电话给了电镀兼质检部长廖伟和电镀副部长沈学辉。
他开始恨起了自己的命运来了。甚至埋怨起了父母。恨归恨，怨归怨，路还得自己走下去！他忽然想起了鲁迅先生《无题》里的两句诗“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自己交的华盖运，岂能奈何天理？怎敢搬起石头砸天？鲁迅先生尚且有交此运，更何况他乎？他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可要他向命运低头，接受眼前的现实，又觉于心不忍！
西凉地处广东西南，交通闭塞，荒凉野蛮，人烟稀少，人迹罕至，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俗称蛮荒之地。当地老百姓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一年四季都是面朝黄土，背负青天，还是朝升暮合、三旬九食；肘见踵决、衣敝履穿。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一副副瘦骨嶙峋的身躯，充分体现了当时老百姓生活的艰苦。
白标进了天赐电镀后，要打汪军的人少了许多，但厂里失窃多了起来，经常有被盗的现象生。汪军也知道一些内幕，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标也非常感谢他，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他们俩好象就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
酒是白标的亲爹，只要端起了酒杯，他就没有了原则，要他杀人也会拚命向前。
自从进了天赐电镀，白标手上有了点余钱，嘴巴也天天有酒喝，岂不乐哉？他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自然吃水不忘挖井人。汪军对他的好，他感激不尽！不论汪军有什么事，随喊随到，大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ใ气慨！可随着广西帮、移民帮的不断强大，他也显得力不从心了。但他是当地一霸，人称拚命三郎，不大不小，也是当过大哥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压力再大，也得硬撑着。现在甘霖进厂，就凭《处理通报》一事，白标有种预感：他在天赐电镀的好运可能到头了！
甘霖文能安邦，要不了多久ื，那些治厂方แ案一出台，他的手头又会拮据；武能治国，凭他们的实力，还真不是甘霖的对手。昨天晚上能把甘霖解决了，他就能万事大吉。可结果……听阿军说，小山子已将事情和盘托出，那他的命运就抓在了甘霖的手中了！他的手心在麻，有种如履薄冰之感觉。那么，汪军给他来如此乐观的信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从事实上分析，汪军还不知道甘霖已了解了事情的全过程。要不要把这一情况告诉汪军呢？白标想了想，如果甘霖愿放他一码，告诉汪军会是什么结果？还是不告诉他的好，至少现在不要告诉他！
白标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膝下有两儿一女，虽然有老婆在天赐电镀的一份工资养着，温饱还能对付。可再这么胡闹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啊！天赐电镀的管理严了，小兄弟可能难以下手，但自己毕竟还有一份工资呀！如果这个饭碗都给砸了，那他的后半生怎么对付呀？那两儿一女在慢慢地长大，要吃、要穿、要读书，那都得花钱呀！他忽然觉得，现如今眼目下，饭碗是何等的重要！
白标是一个坐不住的人。他找来小山子，对他软硬兼施。可小山子为求自保，他只将昨晚与甘霖交手，甘霖又如何向何厂长及警察求情，以及和阿军一同向甘霖坦白的情况说了一遍，对写材料é交给甘霖的事只字未提。白标行走江湖多年，对甘霖求情的仗义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他又不知甘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弄得他坐不是，站也不是，真有点坐立不安呀！他不想坐以待毙，他要变被动为主ว动，立即叫小山子代他去宴请甘霖。
甘霖从厂长办公室出来，走到办公桌前，正准备规划员工宿舍的整顿ู，毛开元、唐铁生、莫嵇等五、六个人走了过来。甘霖警惕地站了起来，问道：“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吗？”莫嵇走上前，当面就给甘霖跪下，双手抱拳，说：“甘主ว任，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有得罪之外，还请海函！”甘霖立即上前将莫嵇扶起来，说：“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快快起来，让人看了多不好呀！”毛开元说：“我这位兄弟是个直性子，昨天他做错了事，你还替他求情，真是汗颜啦！今天我陪他来向你赔罪，听候落！”甘霖笑了笑，说：“这叫不打不相识！既然我们误打误撞，彼此认识了，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是兄弟了，过去的事就一笔钩销吧！”毛开元说：“甘主任，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呀！既ຂ然你这么说了，哥们服你！”他双手一抱拳：“一句话，只要你用得着兄弟，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甘霖说：“开元、铁生，你们大小也是磨光部的组长，弟兄之中ณ的老大，就应该作出表率，带领兄弟们好好工作，打打杀杀能有什么出息呢？只有靠劳动的双手获得的果实，吃起来才香、才甜。现在都改革开放了，劳动者可以在法律法规允许的前提下，凭自己的双手家致富，但决不允许任何组织和个人凌驾于国家的法律法规之ใ上。我想这些道理你们也应该明白吧？我来到了天赐电镀，工作职责使然，我必须整顿工厂秩序，规范工厂管理，如果你们还象现在这样，那在我的规范里面，你们这些人都将是被辞退者之列。既然你刚ธ才说到，为了我的事，你们可以肝脑แ涂地，在所不辞，那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工作，争取有更好的展！”毛开元说：“甘主任，你说得对，我们听你的！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想请你中午去喝一杯酒。”甘霖说：“行！不过，中午我想睡午觉，晚上吧！晚上我和何厂长、你们的付学文部长一起来好吗？”毛开元满脸兴奋地说：“行，那晚上欣欣酒店见！”
毛开元等一行刚走出行政部办公室，小山子又跨步进来了。甘霖未与理睬，埋头撰写《员工宿舍管理制度》。小山子走到甘霖的办公桌前，神秘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任何干扰，就小声地喊道：“甘主任！”甘霖佯装不知小山子的到来，对他的小声招呼也佯装没有听见，继续着他的工作。小山子以为甘霖没有听见，就稍为提高了点声音喊道：“甘主任！”甘霖假装受惊，骇然地抬起头来，诧异道：“小山子——有什么事吗？”小山子赶紧凑上前去小声说道：“我们队长想请去喝杯小酒！”“你们队长？”甘霖佯装糊涂，“你们队长是谁？他为什么要请我喝酒？”小山子看到甘霖一脸的疑ທ惑，认定他刚来，对工厂的情况还不熟，就以向导的身份吹嘘起来了：“现如今保安队的白队长，在西凉镇黑白通吃的大哥大，人称拚命三郎是也！”“哦——”甘霖拍了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不就是天赐电镀保安队的白标白队长吗？”“是是是！”小山子应道。甘霖满带笑容地望着小山子，“小山子——”“呃——”小山子马上答应。“你这套报家门的路数，是你们白队长教的，还是你自编的呀？”“是我瞎编的！”“哟哟哟，看不出来嘛！”甘霖仔细地打量着他，“你学问还蛮高的嘛，言辞简练，可气势磅礴，还带着之乎者也！”“甘主任，你就不要挤兑我了，大字还不识一箩筐，哪来的学问嘛！都是平时听他们瞎吹，我拣了个现成！”小山子低下了头。“开玩笑，开玩笑！”甘霖笑了笑，说：“你们白队长是黑白通吃的大哥大，怎么要请我去喝酒呢？”小山子神秘兮兮的：“他想交你这个朋友呗！”甘霖直瞪着他：“他想交我这个ฐ朋友，为什么เ他自己不来？”“这个……这个……”“你不要这个ฐ那个的了，交朋友讲的是诚意，你回去告诉白标，没有诚意交什么朋友！”
“甘师傅，你有不有时间啊？”何志成来到เ行政部办公室，边走边喊道。“谭振山，今天是你当班吗？”“没有没有，我来看看甘主任。”谭振山看到何厂长走过来，马上溜出了行政部。何志成问甘霖道：“这小子又来干什么？”“受他们队长委托，来请我去喝杯小酒！”“甘师傅，你还真行啊，我乃堂堂一厂之长，他们的队长还没请我喝过小酒哩，你这才来几天呀，就派人来请你喝小酒了，佩服！佩服呀！”“厂长，你就不要笑话我了！不过，昨天我说过，他们不出三天就会摆酒向我赔罪的，才过一晚，请喝酒的就来了，今天晚上欣欣酒店，我已答应陪您和阿文一起去。怎么样？去不去呀？”“马蜂窝已被你捅开了，我们哪有不去之ใ理？”“说实在的，我并不在乎去喝这顿酒，我是想借助他们这股力量，将工厂的改革推行下去！”“你想得还是蛮远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ใ！就象下棋一样，走一步必须看多步，否则，必输无疑啊！我站的这个ฐ位子与其它不同，管理就是得罪人的地方，没有一些谋略，怎能干得下去呢？”“说的也是，到底是老办公室了，姜还是老的辣呀！”“在河边走的时间长了，怎么也见过人家游泳呀？搞了这么多年的管理，蚌壳也三年成精了呀！”“昨天晚上那几帮人你搞清了吗？”“基本搞清，一帮是毛开元和唐铁生的手下，一帮是移民，另一帮就是咱保安了。”“今天请客的是哪一帮呢？”“毛开元和唐铁生。”“那你的酒还有得喝呀？”“白标我还没答应哩！”“怎么不答应呢？”“打一个小喽啰来请，一点礼节都不懂！”“请你喝酒，还要摆谱呀？”“酒不是没喝过，我一定要喝他那一口酒呀？去喝酒的目的是解决问题，先我得杀杀他的威风！”“他要是不听你的摆布呢？”“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看样子我还有几顿酒喝罗？”“厂长，这些都是小ks，您就不要笑话我了！对啦，您刚才问我有不有时间，是不是有新的任务布置呀？”“想你陪我到车间去转转，然后谈谈工厂管理下一步怎么走？”“没问题！”甘霖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同何志成到车间去了。
白标坐等在家，有点急不可耐了。小山子怎么办事的哩？去了大半天，而不见踪影？他拿出手机给小山子打电话，对方却一直处于占线状态。他越心里冒火，差点将手机摔在地上，可一想到เ自己花了一千多元买来的，就有点心痛了。他泡了一杯浓茶，尽管茶叶不太好，可喝起来还能解渴。
烟是白标的情人。他每天都想着换情人，可经济条件不允许。要自己掏钱，就只能买那些下三滥的，档次低的了。但还得装门面，袋子里也时常准备一两包大众化的，有时还略上一点档次。背着人的时候，就只能抽那ว些下三滥的了。小山子迟迟不露面，他一根接一根地抽，一包烟也就那么二十下……
小山子兴高采烈地去找甘霖，没想到他的架子还蛮大。事情还没谈完，何志成又过来了，搞得他灰溜溜地逃了出来。他不知如何去向大哥大汇报，只得在西凉镇里溜达着。快吃中午饭了，下午还得上班，怎么เ去交差呢？丑媳妇迟早是要见公婆的，最多说他办事不力嘛ใ，总比队长执行“家法”强啊！他咬了咬牙买了一包红双喜，小心翼翼地去见大哥大了。
白标接过小山子那ว包红双喜，看了一眼，将那包烟对着小山子一摔：“这么久了，你死到哪里去了？打你那ว么เ多电话，一个都不接，你不想活啦！”小山子急忙拿出手机一看，又是接触不良。他哭丧着脸：“队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机是水货，经常接触不好。”“一个烂手机，误事太多，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扔了！”“扔了？扔了，那不做样子的都没有了！”“要做样子干什么？穷摆阔！”“队长！”小山子捡起那ว包红双喜递给他，“我那点工资怎么买得起手机嘛？”白标接过红双喜，往茶几上一扔：“少他妈废话，赶紧说说我要你办的事情！”“这个……这个……”小山子不停地抠着头皮。“有屁快放，婆婆妈妈的干什么？”“甘主任要你亲自去请！”白标猛地站了起来：“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将手里剩下的半截纸烟狠狠地摔在地上，“给脸不要脸，敢在老子面前摆架子，敢莫是活腻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