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絮言花嫂坡节日受活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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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没有啊——这有你们庄的一封信——是一份文件哩——”

看常委们除了自个儿,没谁举手时,柳县长把他举起的右手放下了。他又说,这样吧,现在都当着我的面,请不同意受活退社的人都把右手举起来。

“在家你咋不接电话哩?”

“滚!你个骚娘们,你这头母猪、母狗、黄鼠狼!”

没有日头哦。

“你去死了吧——”

这当儿,断ษ腿猴是一直躲在人群边上不动的,只在那儿看着别人吃,看着别人一冷猛地从哪摸出了钱,那就看见那演一百二十一岁的老拐子,一边趴在水晶棺材上吃喝着,一边又不时儿要低头看一眼水晶棺材的脚地边,看那一刚儿他去水晶棺材下摸钱的处地儿,猴跳儿他就在心里存下疑处了,骂了一句说:“日你奶奶呀!”不知是骂那老拐子叔,还是骂自个,接下就把自个ฐ在台上跳刀山、过火海ร特制的硬底鞋子脱掉了,就从那ว臭鞋窝中ณ摸出了十几张的百元大票儿,买了馍汤也吃了喝了起来了。

又拧另一个水龙头,也是没有一滴哟。

茅枝说,也๣没有富农呀。

“谁借被子——五块钱一床——”

柳县长说:“受活快不归我们双槐辖管了,这难道你们不知道?”

耙耧山脉上的庄子都一老全的空了呢。

副县长说:“别忘了列宁遗体除了我们的国家没有别的国家会来买຀。”

“其实也没啥了不得,”人家说,“我们来组织出演五个多月啦,累死累็活哩,这最后几天的门票钱๥我们想要自家分了的,只消你在出演登记上签个字,说最后十天因为ฦ每天都下雨,出演团压根儿没法出演就行了。”

秋天一去,冬天刚至,山脉上便格外格外地冷,连井里的温水都冻成了冰。炼铁ກ、炼钢后新生的桐树、柳树的树皮都冻得干焦了。去公社赶集回来的庄人说,天呀,大闹天灾了,不光我们受活小麦不生芽,耙耧外的麦田也都不生芽。再过半个ฐ月,又有人从公社赶集走回来,他一入村就一脸຀惊异,在村头对着人们说,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公社ุ那儿家家户户没粮吃,一天只吃一顿饭,说饿急了,有人把榆ด树皮都剥下来煮ุ成喝汤了,脸都喝成青色了,腿都浮肿得和青的萝卜一样了。

台下就越惊慌乱叫了,问这问那了。这叫“猜老人高寿”的节目也๣就轰动了,一片欢呼了。

“那你就让他没有工ื作干。”

一年后,椿树乡就有一批一批的男ç人、媳妇、儿娃们在外面世界ศ做工ื了,哪怕在城里洗碗、烧饭、捡垃圾,也就每个ฐ庄、每个村都有了吃盐、烧煤的用钱了。开始有家里一座一座翻盖瓦房了。黄鹂庄里有户人家里没男娃,清纯一色的女娃儿,他就把人家的两个ฐ大的送到省会那边去,半月后那姐妹的用钱花光了,饿着了,就去和男人们做卖肉3生意了,半年不到เ女娃家里就盖了楼房了,他就领着全乡的干部到她们的家里开了现场会,给那做父母的戴了花,给那楼ä房挂了匾,还以乡๥里的名誉给那在外面做卖肉生意的两ä个闺女了贺信儿,信上盖了乡里的印,一老满地写了贺词儿。虽然从黄鹂庄那卖肉的姑女家里走出来,他在村口吐了一口痰,可随后那村里的男娃、女娃却是都争着抢着要到外面世界闯荡了,全乡๥人就一个ฐ村、一个庄的有了上好的日子了。

庚寅虎年刚过十一岁,马克思进入特利尔的威廉中ณ心。

“我不管多少钱,我是来办那退社手续哩。”

那ว些孝顺的儿娃们,便背着瘫在床上多年的父母去看了。看完了回来埋怨说,你也在床上瘫了半辈子,你咋就不会在树叶上绣花绣草呢,咋就连吃饭还得让我们端到床前呢。

断腿猴的跳,要说也并没啥儿稀奇呢,只是因了他自小少了一条腿,要靠一条腿走路、一条腿挑担、一条腿爬山,所以那腿就特别有了力气了,一跳老高老远了。可是呢,剧ຕ团的团长在独腿儿跳的节目里,加添了自己的主意哩,使那节目变得惊惊险险了。大幕拉开时,先由剧ຕ团那ว起初演丑角的小丑在台前扔着草帽儿,三个草帽轮流着扔,便总有一个在空中ณ,两个在手里。这时候,就有两个人上台在小丑身后撒下了满地绿豆、黄豆和豌豆,红红绿绿一片儿,足有三铺席大,就开始让断腿猴上台从那ว一片豆上独腿一跃跳过去。在豆子以东靠台边一端儿,地上铺了两床花被子,以备断腿猴跳过去时落在被子上,拉着被子的是榆花,她也是穿了戏装的,抹了红脸面,涂了红嘴唇,被打扮成天真无邪的村姑模样儿,显出了讨人喜欢的样子呢。一边是活蹦乱跳的村姑女,一边是断了腿的人,那对比像花和枯草一样呢。不消เ说,跳将不过去,落不到那ว被上,就要踩在那豆上摔倒了,要摔得四仰八叉、筋断ษ骨折了。剧院里满飘了一股豆腥气。出演节目在台上撒豆子,这也就比别的任何出演胜了一着了,连县长在台下都意外的满脸挂笑了。接下来,登场的演员竟是一条腿,左腿上的裤管一甩一甩的空荡着。演员是长相不佳的,可涂了满脸油彩呢,也看不出他的丑俊来,然那一条腿,也就把人吓着了。一条断腿的飞跳,县长他是知晓的,可观众并不知演员原来是断腿,这就又把观众惊着了。接下来,台上有人说,他一条腿能ม从那两米宽、三米长的一片豆上跃过去,说跃不过去,他踩到豆上的落果,就请观众们拭目以待吧。如此,观众就替演员捏了大把大把的汗珠了。从台下望过去,台上的断腿演员是那么瘦小哩,走路都要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哩,可是报幕员说他要从那一片豆上跃过去,说直了,这就是让一个断腿瘸子跳远呢,距离是三米远,九尺长,那是许多圆全人也是跳不过去的哟,可是一个瘸子却要跳过哩。剧院的观众们,顿时替一个ฐ瘸子紧张了,且断腿猴不知是真的担心那九尺的遥远哩,还是故意地表演啥儿呢,他用手去量了一下那ว距离,仿佛那距离过了一寸远,就又把豆子往近处拢了一寸儿,让那边的被子往近处又靠了一寸呢。这当儿,榆ด花不轻不重地嘱托说:“你小心一点呀。”像有着万千的担心一样儿,断ษ腿猴便默默着朝榆花点了一下头。于是哟,台下的人也๣就更为一个残疾这一跳揪着一份心思了。

庙客房的人要从客房走出来,是必要经了她那门前的。

天色暗红时,从公社来的那两辆牛车丰收啦。每架车上都装ณ满了受活人的铁,新的、旧ງ的、犁铧耙钉、铁锅勺子、门铞儿和箱扣子,把那几头红牛、黄牛累็得直喘粗气才慢慢拉出村。

可怜哥哥我光棍汉

她说找上边。

“啥子啥样啊?”

茅枝婆不相识似的瞟着断腿猴:

榆花呢,榆花好像没有槐ຈ花个儿高,可她却还是被任命去做了出演团的售票员,只有蛾儿听了外婆和娘的话,说不去也๣就不去了,留在家里了。庄子里一拢共是二百来口人,这就走了将近半数儿,剩下的又都是老人和孩娃,都是那些残疾实笨的人。因为实笨,他就没有在日子中ณ磨砺出一招绝术儿,因为实笨,他就只能ม在家种地了。

她说:“我啥都看不见,可我啥都能ม听得见。”

草儿就有些怔下了:

我问你谁家的日子苦呀?谁家日຅子甜?

他揉揉眼,怔怔看着她:“你说啥?”

地委书记说:

唤着问,有良心你们就把孩娃抱回去,我给你们半升高粱行不行?

槐ຈ花说:“蛾儿,鬼吧你。”

从此,位于耙耧山脉间的这条峡谷深沟,就叫了受活沟。听说一个哑巴、一个ฐ盲人、一个瘫子在这儿三人合户,把日子过得宛若天堂之后,四邻八村,乃至邻郡、邻县的残疾人便都涌了过来。瞎子、瘸子、聋子、缺胳膊短腿、断腿的残人们,在这儿都从老哑妇手里得到เ了田地、银两ä,又都过得自得其乐่,成亲繁衍,成了村庄。虽其后代也多有遗传残疾,然却在哑妇的安排之下,家家人人,都适得其所。因此,村庄就叫了受活庄,老妇就成了受活庄的先祖神๰明受活婆。

给老人选了墓地葬了后,受活的男人又在路上走了一年半,就返回到了受活庄,急急地从各家取出镐头、铁ກ锨,在那棵老皂角树的下面挖,果然就挖出了一个大肚子瓷罐。罐子里装ณ了一个红木小盒子,因为罐口小,木盒子取不出,打不开,就把罐子砸碎后,取出木盒子,打开一看,那盒子里竟空空荡荡,连秘方แ的一块纸片都没有,连一颗๣土颗都没有。

村里人就扔了那盒子,抱怨着骂了那老人,开始各自回家歇着了。因为出门朝东南去时走了一年半,朝西北耙耧山脉回时又走了一年半,这样脚手不停地三年过去了,男人们都走得累极了,谁也不再提离开受活和女人们的事情,就都安心种地,过了自己家的日子。然而在这割麦子、种蜀黍的季节里,少了胳膊的单手男ç人们,却现出门经了三年的辛劳后,自己会用一只手割麦子、刨地了,一只手也能干两只手都有的圆全人的活路了;瘸子现出门走了三年路,练得自己一条腿和两条腿的人一样走路又快又有力。瞎子因为路走多了,他手里的瞎棍儿这敲敲、那碰碰,能ม竟可以把棍当成眼睛用;聋子也因为走了三年路,和人多说话,看着别人的嘴๨动,就能猜出人家说了啥;哑巴因为ฦ一路上要比比画ฑ画,就有了他的一套手势和哑语。

他们竟可以和圆全人一样在这受活种地过活了。也๣就想起了那八十一岁的全残老人的恩德,就把九月九定为老人节;为了庆贺男人们不仅都从外面回来,而且都还学会了自己最短缺的活着的技能与绝术,想起了他们回来那天正是六月六,女人们就把六月六定为男人节,称做龙节了;男人们为ฦ了感谢走的三年里,女人们忙里忙外,又养孩子又种地,就把七月七定为了女人节,就叫凤节了。老人节里,晚辈都要去给老人磕头,不仅要给老人送上好吃的,好喝的,还要把你给老人准备做的一年四季供他穿的单衣、棉衣拿出来,在庄里比赛、展览后献给老人们。六月六是大忙天,可这一天的龙节里,男人们什么都不干,吃的、喝的、田里的,都有女人们做,他们就在家里大歇一天。歇完了这一天,他们就该到田里加倍忙活了。到了七月七,大忙过去了,女人们也๣累了,就该她们休着一天了。这一天,男人们不仅要做饭,还必须把最好吃的端到她们手里去。

当然,龙节、凤节、老人节,也还要请人来唱耙耧调,大价钱去请几十里外的圆全人来受活舞狮子。自然,孩子们还要放鞭炮,穿新า衣,那情况和过年一模样。

受活歌:受活歌是耙耧调最早的雏形,是耙耧调的前身。它的调里多的是唤歌,少的是演唱。但唱歌的方式有多种多样,有一人在山脉上干活寂寞、累了的独唱,也有两面山坡相互唤着答着的对唱,也还有一群人闲在村头的群唱。其调律有它的规矩,但歌词则是随着场景和年月不断ษ地变化着。

上几辈的残人传唱最多的对唱歌词儿是:

喂——嗬嗬嗬……

那坡脸຀上的聋子你听着

天上有个仙女儿在唱歌

听清了她说嫁给你

听不清了你就一辈子独个ฐ儿过

……

喂——嗬嗬嗬……

对面坡脸上的瞎子你看着

有只金兔在你的脚前๩卧

捉住了一辈子你都是好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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