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安的心情也似乎好些了。昨天晚上，省委统战部来人，专题调研工商联工作。带队的省委统战部的巡ำ视员叶超，是令狐安的大学学兄。令狐安当然得去陪同。常委会结束后，他就和王枫、鲍书操一道，赶到湖东大酒店。叶超正和县委统战部部ຖ长王新等几个ฐ人在甩八张。令狐安笑道：“叶巡视员真是好兴致啊！多年不见，越过越潇洒了。”
“是有事。”柳樱桃也在压着声音。
“也不行了。”陈好道。
“材料？”叶远水瞥了眼，他没有接，而是问：“整材料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搞得像特务似的。这不好。”
这个回答有些模糊。事实上，方แ灵在打这个电å话时，她还不太清楚政府那边是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县长叶远水正在医院住院，据说是胆囊出了问题，炎症加上息肉。常务副县长鲍书操，又要到北京去招商引资了。令狐安这么一问，方灵又补充道：“我马上到政府那边，再研究一下。”
为民请命，其实也是为己请命！
叶远水下了车，小沟子矿规模不大，但效益却相当地好。以前，在湖东，单位效益最好的矿是吉大，但现在成了小沟子矿。小沟子矿依然叫矿，而没有改成公司。矿长肖问天，早ຉ年跟叶远水是师范同班同学，后来又分到เ同一所小学教书。叶远水走上了政界，肖问天走向了商界。肖问天承包小沟子矿时，小沟子矿是个烂摊子，既ຂ无人，也无财。那ว时，叶远水已经是副县长了。肖问天征求他的意见，他一口应了，说小沟子矿是座富矿，能ม承包。肖问天冲着这句话，辞了职下海了。十几年来，小沟子矿日渐起色，肖问天有时和叶远水说到เ矿山，还不断ษ地感谢当年老同学的鼓励。令狐安推行矿业改革后，一开始也曾动员肖问天成立矿业公司，组合几家小矿，弄出个ฐ集团来。但肖问天没同意。肖问天说：“我要成立集团，就得是严格意义的企业集团，而不是拉着虎皮扯大旗的集团。”虽然没成立集团，然而事实上，肖问天已经成了湖东中小矿业的龙头矿主ว。很多小矿在艰难时，首先找的是肖问天。肖问天会管理，有市场，且热心，又公道，人心不断地聚拢，在湖东，也算是个实实在在的角色了。
有人迎了上来，秘书赵力问：“肖总呢？”
“肖总正在里面。他好像不知道你们来。”来人自我介绍了下：“我是副矿长，叫马朝瑞。”
“啊，马矿长，这是叶县长，这是蒋县长。”赵力介绍完，马朝瑞马上道：“两位县长快请！”接着，就掏出手机，打肖问天的电话，告诉说叶县长和蒋县长到เ矿上了，就在门外，马上进来。
叶远水走到矿办公室的门口，肖问天过来了“叶县长，老同学，微服私访哪？蒋县长，快进去坐。外面冷。”
“先看看矿吧。”叶远水道。
“也好。”肖问天递了烟，叶远水点上火，大家到เ了矿上。湖东的矿，大都是表层矿，开采容易。但随着这些年不断ษ地开采，矿层也开始向深处过渡了。原来十几米的地表下即是开采工ื作面，如今要向下挖坑道，到地底下三四十米的地方开采。像吉大矿业这些开采量大的矿，工作面已๐经转移到เ了一百米以下的地层深处。向深处开采，安全问题就越发重要。去年梅雨季节，吉大的一处矿井，就差一点发生了坍塌。矿业是把双刃剑，既有相当丰ถ厚的效益，同时又承担着难以估摸的风险。
从矿井下转了一圈，无论是采光，还是通风，应该说都是相当不错的。叶远水拍拍肖问天的肩膀：“老肖啊，这就对了，矿业安全第一，效益第二。”
“我一直这么坚持的。安全上来了，其实就是最大的效益。”肖问天看了眼蒋流“蒋县长清楚，我一年收益的三分之ใ一都返还在矿山的安全生产和管理上了。因此，工ื人们在我这里干得放心，我也挣钱挣得舒心。”
蒋流攥着手，身上的衣裳单薄了，有些哆嗦，说：“要是湖东的矿山都像肖总这样，不就让远水县长放心了？可惜啊！”“这不仅仅是矿山业主ว的问题，主要还是县领导的问题。”肖问天将烟蒂灭了，却放还在手上，继续道：“老同学当这个县长，快活啊，不问事，只挂个名字。可是，将来要是出了事，行政一把手还是得负总责的啊！”“哈哈，我不问事？我是…”叶远水把后面的话吞了。
到了办公室，叶远水又问了问今年的效益，肖问天简单地汇报了下，便道：“叶县长，我现在喊你叶县长了。蒋县长也不外，上次到市里那事，不知道怎么เ样了？我们可是都期盼着有个结果。”
叶远水又点了支烟，说：“我已经当面给南明一书记汇报了。昨天，市纪委李长书记带队来湖东检查，也许与此事有关。我不想搞具体的某一个ฐ人，我只想将湖东矿业拉到正轨上来。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矿业经济就成了后腿经济了啊！到那ว时，想再来做文章，来不及了。唉！”
“依我说，这事得公开地向市里进行汇报。不行，可以给省领导说，再不行，到เ中央。湖东矿业的话语权几乎都在吉大和永恒两大公司手里，我们这些中ณ小矿业无处说话。这其实也不重要，搞企业的，能ม不能说话也无所谓。可是，你看看，每年下来，我们上交的税收远远高于他们。年产值算起来，都是好几个亿，可是交税呢？也就区区两ä千万。通过各种渠道争取来的项ำ目资金，也就只给他们，我们眼睁睁地望着，却一分钱也分不到เ。”肖问天越说越激动：“我甚至听说，个别主ว要领导，跟这两大矿业都有瓜葛。每个ฐ矿业每年给他的都在好几百万。据他们内部有些人私下里透露，每年，吉大矿业用于打点各级领导的经费，就有上千万之多。这可都是国家的钱啊！”叶远水望着肖问天，叹了口气：“老肖啊，这事不能乱说。关于矿山的事，我倒是还想听听你的意见，到เ底怎么搞？现在面临ภ的问题是小而多，效益低下，管理混乱ກ。怎么办才能ม真正出效益，上水平？”
肖问天想都没想，说道：“整合！”
“整合？”蒋流问。
“整合是唯一出路。”肖问天语气坚决。
叶远水想，肖问天这想法跟令狐安在常委会上提出的观点是一致的。无论他们各自出于什么เ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都敏感地看到了湖东矿业的痼疾。依叶远水的理解，令狐安要改革，是急于改变现在他在湖东矿业中的印象，洗清他的烙印。这两年，一些中ณ小矿业不断地向市向省，甚至向中央举报，令狐安心里应该也是有些虚怯的。何况上一轮市级人事调整，他又名落孙山；这一轮调整，他是势在必得。按照令狐安的年龄，他这次上不了，下次即使再有机会，也只能是人大、政协的位子，而不会是常委和政府的位置。级别相同，实质上却是天壤。令狐安在这个关节眼上，要的是政绩。而肖问天呢？他可是从湖东矿业的一个具体实践者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这两个ฐ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说明了矿业改革的必要。其实，叶远水自己้也这样想。昨天，在和李长书记谈到เ湖东有关经济问题时，他还重点就此作了汇报。他端起杯子，一边喝茶，一边问：“怎么เ整合？”
“全面开放，能者上，庸者下。”肖问天老师出身，表达能力是很强的，而且，可以听得出，这些思想在他大脑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整合，就必须ี正视湖东矿业现在存在的不足，清理，然后再整合。整合就得彻底。不能换汤不换药，新瓶装的依旧ງ是陈酒。”
叶远水轻轻地叩了下烟灰“可是，这样的整合，容易造成混乱。”
“阵痛！”肖问天笑道：“混乱倒不怕。怕就怕成了一潭死水。另外就是得有强有力的人来推动。”
“唉！”叶远水站起来，蒋流道：“令狐书记不也提出了矿业改革吗？我听说是要引进外来资本？”
“没有明确。只是一个ฐ设想。”叶远水道。
蒋流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我看也不见得。这里面，怕又有什么新า的文章了？远水县长，你可得…”
“哈哈，不说了。老肖啊，你生产这么เ忙，我也就不打扰了。我们走！”叶远水抬脚就往外走，肖问天跟了上来，轻轻道：“老同学啊，在湖东，你不会是一个ฐ人的。你不孤单！还有我们啊！”叶远水握了下肖问天的手，头也没回地上车了。
车子连续跑了几家中小矿山，中午，叶远水和蒋流就在南山矿吃了工作餐。午餐后，他们到了吉大矿业。
刚进矿业大门，就远远望见钱卫中ณ从办公楼ä那边下来了。
钱卫中脸喝得通红，走路也是摇摆着的，正嚷着：“快走，洗脚๐去！快…快…老子的脚丫子庠得难受了啊！”后面有人在附和着：“快点啊，那个叫兰妮子的还正在等着钱局呢！”
叶远水皱了下眉头，蒋流问：“还过去吗？”
“过去！”叶远水进了大门。
钱卫中正低头往车子里钻，于者黑并没有出现。叶远水和蒋流，以及赵力，快走到เ车子边时，本来正在发动着的车子熄火了。然后，钱卫中伸出头稍稍瞥了下，又钻进车里。赵力正要上前去说话，车子“呼”地从三个人身边开了过去。吉大矿业的几个人也要上车，其中ณ一个ฐ人停下来，盯了叶远水一会儿，嗫嚅道：“叶，叶…叶县长！”
叶远水黑着脸，蒋流问：“于总呢？”
“于总不在矿上，到市里去了。”这人答道：“我们黄总在，我马上喊他来。”说着，就一转身上了楼ä，不一会儿，楼上就探出个人头，喊道：“叶县长，蒋县长，快，快上来！我来接你们。”
赵力涨红着脸，说：“这个钱卫中，也太…”
叶远水站在原地没动，黄总下来了。黄总原来在县工经委当副主ว任，退到เ二线后，就到吉大矿业来了。湖东县像这样的从官场上退下来又到เ企业去的，不在少数。对于个人，这些在官场上混了有些年头的干部，一退下来心里发慌，到เ企业，既ຂ解决了无事可干的苦恼，又增加了收入。对于企业呢，自然也愿意。官场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现在是个ฐ资源社会，资源就是效益。他们也乐่得接受这些退到二线的干部，给他们一个ฐ副职干着，让他们为自己鞍前马后地跑腿。特别是跑县内的关系，有了这些干部，企业老总就不用再亲自跑了。除非特殊情况，一般内务性杂事，就落在这些人头上。比如这个黄总。黄总笑着说：“叶县长、蒋县长来视察，也不提前打招呼。于总不在，怎么办呢？”
“这没事。叶县长是来了解矿业发展情况的，于总不在，也没事。”赵力说完，蒋流道：“先去看看矿上生产吧？”
“好，好！”黄总带头，几个人到了工作面。吉大是个ฐ大矿，工人也多，运用的大型器械更多。吉大的工作面，已经在地底下一百米左右了。安全问题犹如一把利刃，悬在矿工们头上。他们乘着小火车，下到矿井里。叶远水听见清晰的滴水声，便问：“这是怎么了？”
黄总道：“不太清楚。是正常的吧？我不大懂ฦ得生产。”
蒋流说：“矿井里通风条件还是不够。明显感觉到有些闷。”
“这得整改。”叶远水丢下句话，下到深处，喊停了一个正在作业的矿工ื：“老乡，这井下工作，安全还行吧？”
“你们是…”矿工就着昏黄的矿灯，望着叶远水，又看了下黄总，道：“安全。”又低头干活了。
上了井，蒋流问钱卫中他们来干什么。黄总说是来例行检查“这个钱局，每周都要来一次的。也没什么เ大事，就是来看看，喝喝酒，然后…”
“于者黑呢？”
“到市里了。好像是到发改委，争取矿改资金。”
“小赵，你马上打电话给钱卫中ณ，让他半小时后，到政府我的办公室见我。”叶远水心里知道，钱卫中是令狐安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令狐安的人。但钱卫中ณ也太不把我这个一县之ใ长放在眼里了，居然…既然被我撞见，我就得好好地同他理论理论。他又补了句：“你不要说刚ธ才的事。”
黄总看着叶远水的神情，知道叶县长在生钱卫中的气了，就笑着说：“钱局中午喝了两杯，本来他是不喝的，我们坚持劝，所以就…”
“这跟你们无关。”叶远水说着就上了车，黄总在车边留着：“两位县长难得来吉大，就在这吃了晚餐再回去吧？”
蒋流摇摇头，黄总也便不再劝了。
叶远水的车子一走，黄总立即打电话给于者黑，说了叶县长和蒋县长突然过来的事，又说到เ刚好碰上了钱卫中。于者黑也觉得有些紧张，道：“怎么เ就碰上了呢？老钱和叶，不太利索ิ。这事可能就…不过，也没关系。等我回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