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已经入座在玩了，何凡就在一边等着。忽然包间的门被推开来，探进来一个脑袋。鸡毛眼睛亮，早就打起了招呼：“老板娘，好久没见了。”门推开了半扇，站在门边的竟然就是雅兰。
今天朱迅雷来了一趟，何凡猜想他是来叫肖闻回去上班了。在肖闻家呆的时候长了，何凡感觉自己้就是半个ฐ主人了。忙着端茶敬烟，待肖闻陪朱迅雷入座了，何凡就退避在一边了。朱迅雷笑呵呵的说：“凡凡。来，一起坐。我们又没有公务上的事情，我就是来看看肖闻的。”肖闻也是让一起陪着。何凡只好陪坐在肖闻的身边了。
这个混蛋，去杭州ะ了也不说一声，好像谁要拉着你似的。何凡嘟็哝着，不过这样最好了，省去了不少的心事。又问他把家伙放在哪里了，阿勇说还是放在那ว个山洞里头。何凡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恋爱中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不过今天还好有他的不理智，至少总免去了一场惊吓。
好在林立对金华的街路不是很熟悉。追了一会儿，阿勇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们的车子了。阿勇把那顶鸭舌帽戴起，把帽檐压得很低，紧跟着肖闻的车子走。
“子清。随你的便，反正我已经将话放在这里了。你要是敢对我表哥有什么不利ำ的话。我会找得你无地洞可钻的。。”何凡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浓浓的杀气。
何凡将咖啡端起，没有加糖就慢慢地啜饮着。
肖闻今天不知怎么的，和往日的她就是不一样，她还是满脸的笑。“刘警官。我们想了解一个叫鸿懋的犯人在你们这里时的一些情况。他是九零年到九四年的服刑期。”
“阿勇说他已๐经能够又跑又跳的了。”
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就见鸿懋骨碌碌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打中了，何凡心中一阵的狂喜。何凡放下枪，赶紧把家伙拆了放在旅行包里，也没有等阿勇回来就先自往来路上跑。何凡想，凭阿勇的手脚是会很快地就追上来的。
碧海ร蓝天就在宾虹路靠城西的三角地带，紧靠着的就是横向的双龙南路，再过去就是环城南路。碧海蓝天所在的大楼也并不怎么高的，大约十几层，歌厅就在三楼，二楼是个商场。上二楼ä的是敞开式的扶乘๖式电梯，二楼到三楼就是走路的阶梯了。从底楼直达三楼的还有两座电梯，三楼还有一条直通地下停车场的安全通道。停车场出口就是金义路了。
对着蓝天碧水，文文就好像是没有长大的孩子，她时而奋力划筏，时而击水游戏。何凡感觉到他快乐่的年代过去了，再也没有了文文这般的热情。一时间文文安静下来，她喃喃地诉说着美丽的家乡。那里也有蓝天碧水，那里更有家中ณ的亲人。何凡问起文文家里的情况，文文沉默了，情绪也低落了下去。家里没有了父亲，母亲靠着农活维持生计，而她打工供应一个妹妹上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凡淡淡的劝说了她几句。
阿勇用原先的手机打了。
“他们怎么找到你的呀?”
过卡了，阿勇就想着要去租个车子。何凡坚决反对，说不到杭州就不可以乘车。果不然，在金华到义乌的路上就还有三处关卡。守关的警察看是两个检修工就很随便的放行了。阿勇看了看何凡，露出赞赏的神情。
开完会已๐经十一点多了，肖闻忽然想到要给何凡打个电å话。何凡接电话还是斯ั里慢条的。肖闻告诉他说，今天生的命案死者就是王吉东，——中学的体育老师王吉东。何凡先是一呆，马上又接着说道，这种混蛋王八早晚要被别人砍死，你要有空就过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为ฦ那个混蛋的死，我们也要干一杯。
“一切都会过去的。凡凡。那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车子开来，我们这就回家去。”何凡拍了拍肖闻的肩膀，又替她理了理头，说了声“好”。
是的，一切总会过去的。但我怎么又能跟你一起回去呢。阿勇的尸骨还躺在那冰冷的雨水里，我怎么就能跟你回去呢！一天玩到เ晚的友，你竟然毫不犹豫的就开枪把他打死了，我怎么เ就能跟你回去了呢！
肖闻随即就开了车子追来，早ຉ已不见了何凡的身影。肖闻一下子就惊呆在那里了，她一下子就突然感到เ她要失去何凡了，永远的失去了。在举枪的那ว一刻，她又何尝没有想到可能会是这个结果呢？她此时也稍稍对阿勇的死感到有些痛惜，但要他不死，又能怎么办呢？
肖闻就在周边的各路口寻找，其实她明明知道很难找到何凡了，她还是不甘心。估摸着何凡会回去看阿勇又到了三姐家去了一遭，也是没有。三姐家的喜事已经变成了一个丧场。君霞和三姐已经明显的对她有了敌意。肖闻对这些根本不在乎，她现在就是要找到เ何凡，希望他能在乎自己。
肖闻感觉自己้就像是疯了一样，漫天的找。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市区。在市区了，只要是何凡平时会去的地方แ都找遍了。没有一点消息。
又打电话找来鸡毛。鸡毛还是颠着肚子一摇一摆的，肖闻一下子不知从哪里来的火，一下就反手把他按在车玻璃上了。
“死胖子，我今天要你做一件事情，你做好了，我保你三年黑道白道的安稳。你要是办不到เ，我隔三差五的来找你的麻烦。”
“肖姐。有什么เ事，你说。我胖子上刀山下油锅都替你去。”鸡毛一时蒙在鼓里，连连的答应道。
肖闻放开了鸡毛，盯着他，严肃地对他说：“你今天给我找到何凡。找不到你就不要来见我。”鸡毛见肖闻真的急了，本来还想问问何凡到底怎么了，但见肖闻今天不对劲，又忍着了。鸡毛还想劝说肖闻几句的，见她爱理不理的样子，也就打消了念头，和肖闻说了一声转头就走了。
在街路上找不到，肖闻就飞车来到何凡的住处，坐在床前等。为ฦ照顾自己้，何凡已๐经好久没有着家了，屋子里还是凌乱ກ的很，空气中依然还有一股很浓的烟味。
桌子上摆放的还是那本黄的《聊斋志异》，边上的一堆稿纸上刚写了一篇读书笔记，是《秋夜读聊斋》。——
多年前的一个秋夜遇到เ一位老农，家中破落之极，又极好酒，有时窘得连低劣的黄酒也要赊欠。破落之人是人人轻贱的，我也是，老农却极为ฦ怡然自得。一日，他趁着酒性反复吟诵‘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帷’，我大感吃惊，为他能熟记《聊斋》中的诗句，为他能对柳泉先生如此钟情而刮目相看。我斗胆为他续上后两ä句‘悲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老农眼睛一亮,ไ一时引我为知己，非要请我喝酒不可，那分激动，那么เ动情。仿佛他请的不是我，而是先生了。多年了，每当翻开《聊斋》，我就会想起那秋夜和老农相会的情景，那也是我第一次受惠于先生了。
自从结识了《聊斋》，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静静地去翻阅，细细地去品味。初读时只觉得它情节动人，令人无限遐想，再读时渐渐能品味先生的优美措词和他讲述的人生百味了。
书中情节动人是毋庸置疑的，美丽而至情的妖仙，有非凡的法术，她们不攀附权势，独独钟情于那落魄的书生，故事着实令失意的文人浮ด想联翩。书中ณ讲述了一个个ฐ缠绵而浪ฐ漫的鬼狐与人的爱情故事。娇娜，婴宁，花姑子，公孙九娘，辛十四娘一个个都是美貌如仙，而又唯情是钟的至情仙人。先生讲述动人故事后别有一番心得感慨，故事非但要读，篇末评说更是语中精品，思想精髓，非读不可。先生在讲交友之道的《王六郎》一文中ณ有评语说，‘置身青云无忘贫贱，此其所以神也。今日车中贵介，宁复识戴笠人哉？’又在《蛇人》一文中说道‘蛇，蠢然一物，乃恋恋有故人之ใ意，且其从谏也如圜，独怪俨然而人也者，一十年把臂之交，数世蒙恩之ใ主，转而下井复投石焉；又不然则药石相投，悍然不顾ุ，且怒而仇焉者，不且出斯ั射下哉。’先生在讲到เ做人的道理也是句句掏心，句句皆是肺腑之言。辛十四娘告诫冯生说‘浅薄之ใ态，施之ใ君子，则ท丧吾德，施之小人，则ท杀吾身。’先生借十四娘之口，劝戒君子士人绰惜轻薄之词。先生若非历经沧桑，怎能ม有如此感慨，难得的是，先生久历风霜，甚至是穷困潦倒之际，还能保持一份纯真和良善之ใ心。蒙恩衔环的思想在先生脑中已根深蒂固，他对花姑子的评价是‘始而寄慧于憨，终而寄情于恝。并认识到เ‘憨者慧之极恝者情之至’。
先生的一生是落魄不得志的一生，他看到了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嗜痂之癖，举世一辙。又借书生之口出了‘数卷书，饥不可煮，寒不可衣’的感叹。我在书中仿佛也看到了先生在日常中常常的不如意，一片丹心不为人所理解。先生在公孙九娘一篇中，借莱阳生因在众多冤冢中无法识得葬地而负骸骨之托招得九娘怨怼有释，出了‘脾膈间物，不能掬以相示ิ，冤乎哉’的号叫。孝子忠臣，有不见谅于君父的读到此文，大概没有会不痛哭流泪的吧！
先生在一生困顿中ณ，更加坚信三生往来，因果报应。他一直以为自己้一生困顿是因为前身是面壁之人。他还认为非祖宗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博高官；非本身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得佳人。虽然先生的信念有谬误，但我也是宁信其有。这对很多常人，对潜心修为的人无不感触良多。先生在教化人行善积德用以因果报应。在《九山王》一篇中，对老狐一家被族灭很是不平----夫人拥妻子，闭门科头，何处得杀？即杀，亦何由族哉？他在结局安排以族灭来回报。我在文旁注道：借刀灭族，一报还于一报，兵不血刃，好手段！每读一篇便感觉自己思想深沉一些，每读一篇也便对先生更懂ฦ一些。
出生在大家庭，很小就懂ฦ得很多的人情世故，在〈镜听〉中，我又看到了贫穷则ท父母不子的一幕。先生的一句‘冷暖相形，颇็存芥蒂’让我热泪盈眶，同鸣良久。没有经霜历雪，先生怎么会有如许感受！先生的一生生活在最严酷的环境中，他又是最富情感的，最富幻想的。他幻想得艳妻，幻想得腻友，然而他穷困一生！
聊斋篇篇有激情，篇篇有深意。在文笔上，先生工ื于描景画情，举手投足无不描绘得栩栩如生。它反映的社会面之广，创造人物形象之多，艺术风格之独特，该是到เ文学顶峰之颠吧。每每在翻阅后掩卷长思，细细回味先生的秉性教诲。我想，我是以聊斋为ฦ终身良师益友的。倘若有熟ງ读聊斋的，那她可以为我做良妻，那ว他可以为ฦ我作良友。
肖闻将“倘若有熟读聊斋的，那她可以为我做良妻，那他可以为我作良友。”一句反复看了又看。半响她终于明白何凡的情结原来在这里。他是一个ฐ传统观念深刻的人，他也是最最富有情感的。
反复看了几遍后，肖闻从文中感到的不止是何凡的那种深沉的情感，还隐隐的感到了一种杀气，一种快意恩仇的本性。她很快就联想到少年时代在北陵公园被小混混欺辱的情景。此时想来，一报还与一报，最快意的还真的是灭族了。
也许柳泉先生是受到过不少委屈的，就是阿勇和何凡也是一样。也许有些仇恨是永远无法忘记的，就像是阿勇对王吉栋的恨。
天已经很快的就黑了下来，肖闻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更坚定了要找到เ何凡的决心。她想，以后无论如何，她要和何凡一起风雨同舟，要么就是生死与共。她今生本来就是和何凡同一条船渡过来的。
父亲和母亲早就打来了好多的电å话，他们也知道今天生的大概事情。肖闻说和凡凡在一起，但是后来父亲还是打来了好几个ฐ电话，一时担心女儿的身体，更是担心肖闻的心态。知女莫若父，如果肖闻和何凡在一起，他们就什么也不用担心的，怕的就是他们俩的关系搞僵了。肖闻哭了，连父母都那ว么的清楚了，自己根本就离不开何凡了。没有了何凡，生命就将失去了意义。多少年心门的紧闭，多少年的等待都将失去意义。
鸡毛始终没有打来电话，肖闻知道何凡今天是谁也找不到了。静下心来，肖闻并不担心何凡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她相信他有承受这个打击的能ม力，在他内心里有《聊斋》这部圣经的支撑，没有什么เ能够击溃他的心灵。
肖闻就在床前坐着，夜已经很深了。她有时也会想象枪击阿勇的瞬间，如果可以让她仔细考虑后再做决定，她还是会选择开枪。也许这样无论对谁都是最好的解释，想到何凡，心里又是一阵的温暖。
夜已经很冷了。肖闻拿出何凡衣柜里的棉被来，那是质地精良，款式柔媚而大方的被子，本来是适合清丽女孩子用的。这是怎么样的一个ฐ人啊！平常要使诈赌钱，又是天天啃读《聊斋》，还有一颗女儿般精致的心！
天亮了，鸡毛打电话来说，找了一个ฐ晚上，没有一点音讯。肖闻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冷静，已๐经心境平和了。
“谢谢你了。麻烦你见到เ他就给我打电话。我会记住你的这份情的。”
鸡毛受宠若惊，连连说，“不客气，不客气”。
肖闻很早就回家了。父母就等在那ว里，显然也是一夜没有睡好。见肖闻一个人回来，他们也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父亲没有提起何凡，只是说：“昨晚冯左ุ良来看你了。他很感谢你在危急关头救了他，还买了一大堆的礼物来。”
“我才不要他的感谢呢。我开枪打死阿勇并不是为了要救他。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呀。”肖闻一脸的疲倦，说话自然没有什么好声气。
母亲过来把她扶到เ房间里，替她脱衣扶上了床。母亲是干部出身，平日里少有这么เ细心的关怀。肖闻又是一阵感动，对她说：“妈，我没事。我就是担心凡凡他受不了。阿勇可是比他亲兄弟还亲的人。可我就这样把他给打死了。”
母亲拍拍她的肩膀，轻声的安慰道：“不要担心了。凡凡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过几天就没事了。”醒了大半夜，肖闻在母亲的安慰下很快的就入睡了。
肖闻睡得并不安稳，心里总像是有什么เ东西牵挂了。刚睡得稍微深点，肖闻就看见了何凡。就看见何凡被冯左良抓了起来。冯左良在狰狞的笑着，旁้边有个美丽妖艳的女人在旁边狐媚地笑。那女人一边笑一边柔声地对冯左ุ良说：“冯局长，杀死他。开枪打他呀。”冯左良看了那女的一眼，举起枪，得意地向何凡走过去，用枪口对着何凡的额头在慢慢的磨划着。何凡英俊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大声的叫喊：“肖闻救我！肖闻救我！”肖闻努力想冲过去，但无奈脚๐却一点也迈不开。冯左良哈哈大笑，将枪口对着何凡的额头就是一枪。沉闷的枪声还有很长的回音，伴着枪响声，何凡的额头上迸出一人多高的血花，鲜红而灿烂。“不。不要。”肖闻喊叫着想扑向何凡，但脚๐却是半点也移动不了。冯左良仰天长笑，那个ฐ妖艳的女人也出可怕的笑声。笑声在空谷中回荡，随着笑声，冯左良和那ว个女人的模样渐渐的变得狰狞起来。肖闻在一声声的呼喊着何凡的名字……
“肖闻。肖闻。你醒醒，你醒醒。”肖闻的母亲抚着肖闻床上的被子叫唤着。肖闻醒来了，一头的大汗。“怎么เ了，做噩梦了？”母亲关怀的问。
“我梦见何凡了。好可怕的梦。”肖闻说着一骨碌爬起。“我这就找他去。”母亲看着她，想安慰她安心点，但知道她的脾气，她自己้的决定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肖闻三五下就穿好了衣服，铃起挎包风风火火的就下楼了。母亲在楼梯口就看着她离去，什么也不说，她自己的女儿太了解了。自打肖闻稍稍懂事起，她和肖闻的父亲就放任着她，由着她自由á的展，很有知识分子的风范。本来有了一个何凡，他们做父母可以放下心中的一块心病了，却想不到半路出来一个ฐ什么阿勇，横叫他们多了些忧虑。昨晚来了冯左良，说起白天的事情，把肖闻的父母俩也说得后怕了好一阵。冯左良走了后，肖闻的母亲就和父亲说：“等肖闻结婚了，就干脆让她退出警察局算了。”肖闻的父亲说：“这样当然好，就是怕她自己้不愿意。”
肖闻开着车就在街路上转悠着，虽然知道这样找到何凡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但她自己้感觉只有在寻找着，心里才安稳一点。何凡会去哪里呢？像他昨天的心情，赌钱是不会去的。因为早ຉ就听他说起过心不定则不赌的赌经。平常他也不交什么เ特别要好的朋友，而且他很少在外头过夜的。
“有了。”肖闻忽然想到了一招，就是守株待兔。阿勇的丧ç事他是一定要去的，对，就叫几个人在那里等着。肖闻相信只要见到เ何凡，就一定能够向他解释清楚。凭自己้对他的情意，凭他心底的那ว种至情至意，他们俩就没有解不开的结。
肖闻还是想到了鸡毛，让他带个人去阿勇的丧ç场等着。鸡毛象得了美差似的走了。鸡毛走了，肖闻心里也像是安稳多了，心情也舒畅了起来。何凡不是说“倘若有熟ງ读聊斋的，那她可以为ฦ我做良妻“吗，我这就去买《聊斋》去，非把它背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