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荷不说话了，无论沈培楠再怎么做，或急或缓，或轻或重，他都不说话了。
莫青荷笑着拽过孙继成的马缰绳：“戏好些年没练了，拿不出手，我给你牵马赔罪吧，当年的事，很对不住大家……”
他爱沈培楠，再怎么เ心怀怨恨，还是爱。大约沈培楠也爱他，否则也不用费尽心力的要跟他斗ç争到底。
他在很鄙夷这种事件，心说抓到罪犯必须ี严惩，等穿过这一片山林，离得八路军驻地还有八丈远，就闻见一股让人直流口水的羊肉香味。
莫青荷很愤怒，见面就痛快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但仇还是没报，那一耳光是用沈培楠的一巴๒掌换的，算不得数。
说完伸手比了个ฐ请的手势，客气道：“坐。”
沈飘萍不忍心，松开了手，在他身边坐下：“再等一等吧。”
莫青荷穿着一身体面的哗叽西装，拎着一只沉甸甸è的方形皮箱，从车上跳下来，使劲跺了跺脚——新皮鞋的鞋底太薄，简直能感受到เ脚下花砖的形状，他的脚趾头被冻得发麻。然后他掏出钱袋，慷慨地给了黄包车夫一块大洋的赏钱。
鬼使神差ๆ的，他从胸口拽出那枚钻石戒指，轻轻的把它在手心里攥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他忽然想起从前，还是一名被养在家里的名伶时，每当他露出这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总会引起沈培楠的嘲笑，如今他多希望有人站在面前，大声嘲笑他此刻的迷茫和忧虑，告诉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然而古刹的数百口难民全都指望着他。
伤兵们嗷嗷的欢呼，护士们走来走去，将枕头竖放在那ว些伤势不严重的士兵背后，让他们能自如的半躺着，许多已经能够下地行走的伤员甚至聚在沈培楠跟前，你一言我一语的汇报复原情况。
沈培楠拍了孙继成一脑แ瓜，一把将皮夹子抽回来，道：“这是我弟弟。”
起初莫青荷以为是冬天打了雷，等反应过来，脸色就白了，沈飘萍也猛然瞪圆眼睛，一把掐住莫青荷的手腕，因为惊恐，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两人都忘记了刚才的龃龉，一同跳起来，惊慌的朝山下眺望：“他们开始攻城了！”
“我去过沈家，一个人都没有，一定是他来通风报信了，你们才跑得这么快！”陈宗义的声音被酒烧得低哑，自顾自截住了他的话头，恍若受了什么刺激，纵身一扑，一把卡住莫青荷的脖ๆ子，一下下往墙上撞，口中发出困兽般的低声咆哮，“我知道你们是一伙的，你把他弄到เ哪里了？啊？”
沈飘萍侧身进来，低声道：“天冷，给你们送点热水。”接着递来一只托盘，里面摆着一套紫砂茶具和一只热水袋，又冲他勾了勾手指，莫青荷会意，掀开充当被褥的窗帘ຈ，把暖水袋抱在怀里，跟着她出了门。
来延安的第一个夏天过去了，肃杀的秋风一日紧似一日，莫青荷起了个大早ຉ，捧着搪瓷缸蹲在墙根刷牙，一阵干冷的北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他被沙子迷了眼睛，哗哗的直淌眼泪。朦朦胧胧的泪光里，只见老谢绕过一道土墙，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大步往前走，身后跟着一名小战士，老谢边走边吆喝：“专家！我们需要更多了解无线电技术的专家！这件事情你立刻替我转达下去！马上去办！”
白天的那几巴掌让他流了不少鼻血，没有办法擦拭，干结在了鼻腔里，每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混合着老房间的霉味和尘土味，以及夜晚特殊的湿凉，是一种被遗弃的味道。
“沈某的私事，无可奉告。”沈培楠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讶异陈宗义的讯息灵通，想必跟日本人那ว边脱不了干系，这么เ一想，他就从对方看似不温不火的笑容里读出了几分来者不善的味道，当即瞥了他一眼，道：“陈兄，要是杭老板也背着你，跟别ี人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莫青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冷笑一声：“我明白了，您大清早的跑到我家里，不是着想调查什么，是断爷们的活路来了。”
夜越来越深，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风却大了起来，院子里的树木被刮得东倒西歪，咔嚓一声，不知吹断了什么，几名下人跑出去出去巡视，隔着窗户，隐约能听见吵嚷的喊话声。
莫青荷觉得受到轻视，把手往回一抽，一只只合起绒布盒子。
“莫老板，莫爷！咱们是老相识，我花了高价儿请您，把这么大一间屋子给您单独用着，你说你，啊？他朱小云的小生戏最近这么เ红，求着我我都不找他，专把戏给您，您不能这么糊弄我呀，您听听您今儿的戏，让我怎么说！”
陆婉仪不想转移话题，她转过头，蒙着烟雨的眼睛望着莫青荷，悲伤的说：“你快乐吗？”
“他的后台就是蒋陈宋孔中ณ的陈家，他一直说自己是老实本分的商人，只认金条不谈政治，这个ฐ年头，不涉及政治的人，有谁敢做这么大的生意？”沈培楠道：“我摸过陈宗义的底儿，倒不担心他，但他背后的陈氏家族跟老蒋关系太深，如今共|匪利用舆论步步紧逼，党内主战主和主降的都等着老蒋拿主意，这个ฐ敏感时期，你少跟杭云央往来，如果他问起咱们家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透露，知道吗？”
沈立松喝完了一杯薄荷酒，将玻璃杯在桌面轻轻一磕，做出很无奈的神色，笑着叫苦道：“你瞧这两个矫情的小东西，不知道坑了我多少次，偏又惹人疼。”他转向沈培楠：“老三一定理解我的苦衷，我看莫老板浑身上下可没有一件差东西，单论那颗钻石戒指……”
沈飘萍不敢争辩，劝道：“人家上门做客，妈你是有心胸ถ的人，给人留แ点面子。”
正犹豫，门廊深处忽然传来年轻女子的清脆喊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