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跳着脚:
这封信没有出去。
“爹这一辈子,这儿有些闷。”
当时严守一觉得不好笑,四十岁再想起来,每次都笑了。一开始严守一觉得他爹卖葱,见的人多,话是跟人学的;后来才知道,教会老严说话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老牛。晚间全家蹲在灶间吃饭,吃着吃着,他爹“扑哧”笑了,摇着头说:
最后看着奶:
“不能让俺爹这么干挺着。”
爹和奶都抬起眼睛看严守一。严守一:
“我明儿一早到镇上给俺爹抓药去!”
爹哆嗦着闭上眼睛不说话。奶:
“俺石头长大了。”
不容易。
镇上看电å话的老牛,和卖葱的老牛成了两个人。老牛卖葱时,严å守一记得他很和蔼,现在架子很大。198年是娘们儿腔,199年成了爷们儿。职业的转换,原来也能变嗓。从严å家庄到五里镇,有四十里山路。走到半路,天上飘起了碎雪。路上羊角把自行车老掉链子。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五里镇,又逢大集。严å守一扛着自行车,吕桂花抱着小包袱,挤到เ邮ุ电局小楼ä前,严守一现自己้挤掉一只鞋。这时雪停了,回头在烂泥中找回鞋,再赶到邮局,正赶上老牛下班。
“下班了,下班了,下午再打!”
电话室的墙上,拴着两捆碱性电池。老牛正在把摇把电话往一个木头匣子里装,接着又在木头匣子上加了一把大锁。因为ฦ逢集,屋里挤满了打电话的人。严守一满头大汗,从人缝里钻到เ老牛面前:
“牛大爷,俺骑车跑了四十里。”
老牛:
“你跑四百里,也得等到下午。就是我不歇,电å话累了一上午,也该歇歇了。”
严守一:
“大爷,俺爹是严家庄的老严,过去和你一块儿卖过葱。”
老牛定睛看严守一。严å守一沙哑着嗓子:
“去年冬至,你到เ俺家喝过水。”
老牛看严守一,从屁股蛋上摘下一串钥匙,欲开电话匣子上的大锁。突然又停住:
“那也不成,我得听尚所长的。一到เ下班,亲爹也不能打电话!”
这时吕桂花抱着小包袱挤上前:
“大爷,下午啥时候呀?”
老牛又定睛看吕桂花,看着看着笑了:
“回家吃个ฐ馍、喝碗汤,也就一袋烟工ื夫。”
吕桂花这句问话,把严守一害苦了。她使严å守一对于1้99年阴历十一月初八这一天的时间不好安排。要么电å话马上打,要么เ老牛吃饭的时间索性长一些,他好去药铺给他爹抓药。吕桂花来镇上只有一件事,严å守一有三件事。现在老牛说一袋烟工夫,不上不下,严守一就不好离开。路上严å守一就有些犹豫,给他爹抓药的事告不告诉吕桂花。但一告诉,上路就成了一举两得,会破坏两ä人共赴打电话的气氛。最后没告诉,路上倒默契了,吕桂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搂着他的后腰,现在事到เ临头再告诉,自己跑去抓药,让吕桂花一个ฐ人留下等着打电话,各干各的,就不单是一举两得而成了夹带私货。原来路上你是骗人呀。官盐也变成了私盐。于是严守一就盼着老牛早点吃完饭,半袋烟工夫才好。等打完电å话再去抓药,抓药就成了顺ิ便,还能另讨吕桂花一个欢心:
“原来你一直没说呀!”
严守一和吕桂花守在邮局门口,每人吃了两个烧饼,用了半袋烟工夫。但老牛这顿饭吃得有点长。一直到太阳偏西,老牛才趿拉着鞋回来了,打着哈欠向大家解释:
“家里来客了。”
接着开电话木匣子上的大锁。一群打电话的人又在那ว里拥挤。严守一开始奋不顾身,挤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吕桂花给他的两毛钱,往老牛手里递。老牛接过钱:
“往哪儿打呀?”
严守一:
“长治三矿,我打三矿!”
老牛昏沉的脑แ袋似乎突然清醒了,又将钱扔回来:
“三矿?三矿可不成!”
严守一:
“为吗?”
老牛:
“太远。二百多里,得多少电线杆呀!县里几十里都听不清,还打三矿!”
严å守一都要哭了:
“大爷,俺等了一天呀,动都没动!”
老牛:
“那ว也得给你排到最后,先拣近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