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又笑了。费墨用折扇敲了一下沈雪的头：
“你不认识。”
“演得真像。我都听见了，你听不见。”
严å守一知道，沈雪过去谈过恋爱，男的也是戏剧学院的教师，拍拖两年，终于吹了。沈雪的女同事小苏告诉严守一，吹的原因，是那人嫌她说话直，傻不棱登，换句话就是不懂事。严守一笑了。原来别人嫌弃的，正是自己喜欢的。又想，天下之大，一个教台词的女教师，让她傻，她还能ม傻到哪里去呢？
严守一：
“没有几次。”
“守一，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好吗？”
“咳，跟费墨抬了一晚上杠。费墨这人好是好，就是太嗦。”
“讨厌。”
“就这事呀。你一村里的农民，整天到เ山坡上锄草，买一手机干吗？”
“好人，别咬。”
伍月：
“我也就是一普通人。”
突然有人在头顶上说话，把严守一吓了一跳。他忙将手机合上，仰起脸笑着答：
“吴大鹰！”
“要不说你没结婚呢。”
严守一向电视镜头深深鞠了一躬。现场鼓掌，笑。
“知道了。”
但严守一又不想离婚。人像狗一样，时间一长，就对一种环境习惯了，懒得换窝了。但后来严å守一又现，事还不是这样，而是他对于文娟还有许多留แ恋。沉默归沉默，但沉默的底部不光有寒冷，还有许多温暖。19年冬天，严守一像他爹三十年前一样患了伤寒，且比他爹当年的伤寒还重。上午冷，屋子像个ฐ大冰柜；下午热，像螃蟹进了蒸笼；晚上开始说胡话。昏迷之ใ中，他似乎回到了三十年前。漆黑的夜里，又和儿时的朋友张小柱拿着废矿灯，往村后的天幕上写字。张小柱写：
严守一恍然大悟，但也知道昨天晚上费墨家里很不平静，不管是牛顿ู或瓦特，搁在平时，费墨都不至于这么เ大脾气。但他不敢将这层意思戳破，只好检讨自己้：
但严守一并没有对大段说心里话，他忍让费墨的真正原因，是短短几年，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四十岁之前不知朋友的重要，过了四十岁，就知道有话无处说，显出朋友的重要来了。费墨当着人爱摆架子，单独和严守一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露出本相。特别是两人喝醉的时候，费墨就不是费墨了，费墨就成了另外一个人。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费墨说，严守一听。费墨不说到口吐白沫不算完。但一次喝醉的时候，费墨说着说着，突然不说了，像空中断ษ电，突然出现了空白；好不容易等电路接通，费墨又开始伤感，突然点着自己的嘴：
一次费墨策划了一个ฐ节目叫“笔记”。费墨的原意是，个人的笔记，比史书和报纸上记载的历史更可靠。准备在录制ๆ节目时，让各个年龄段的观众，每人读一段自己的笔记。费墨的策划原语是：你在地狱，也在天堂，无人把你从地狱领到天堂，但你可以把天堂过成地狱。《有一说一》的编导大段不顾费墨的原意，挥了一下，由笔记挥到笔记本电脑แ。他与一家电脑公司联系，如果《有一说一》录制现场出现他们的笔记本电脑，这家公司给《有一说一》五十万元赞助费。虽然两者风马牛不相及，有些拧巴，但电脑也就是摆一摆，对话题并不伤筋动骨。费墨摇摇头，没说什么。电å脑แ公司的老总请严守一吃饭，因节目是费墨策划ฐ的，严守一便把费墨拉上了。席间没出什么问题。这位公司老总喜欢《红楼ä梦》，费墨虽然在大学教社会学，却也是半个红学家，虽然两人喜欢《红楼梦》的角度不一样，但马上找到เ一个共同的话题：麝月洗澡。麝月洗澡的时候，宝玉到底是否参与，参与到什么程度，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严守一倒是插不上嘴。一顿饭吃下来，费墨满面红光。但宴席要散时，出了问题，公司老总这时撇下费墨，单送严å守一一个笔记本电脑：
“老费，我这是三顾茅庐。
“不是我，那是谁呀？”
老牛看吕桂花：
“你跑四百里，也得等到下午。就是我不歇，电话累็了一上午，也该歇歇了。”
陆国庆一鞋底摔到严守一头上：
“吃过饺子，能ม扛，站到明天早ຉ上吧，接着上学。”
老严摇摇头，没去。
黑砖头又斟第三碟酒。这时费墨对沈雪说：
“雪儿呀，不能喝，就别逞能。”
没想到沈雪来了劲，梗着脖子说：
“我能喝。我一喝，咱北京人的脸就拾起来了。”
说着，又将第三碟酒“咕咚”喝了下去。沈雪一开喝酒的头，就一而不可收，黑砖头敬完，陆国庆来敬；陆国庆敬完，蒋长根来敬。酒刚ธ喝到一半，沈雪就喝醉了。不等人敬，自己从桌前站起，拿着酒瓶，踉跄着去灶前敬两个厨子。但刚到灶前，人就像一摊泥一样倒在地上。这时老太太急了，站起来用拐棍捣地：
“人家是客，怎么把人家灌醉了？你们也来灌我！”
抡起拐棍打到黑砖头身上。费墨站起来劝老太太：
“奶，高兴。”
严守一背起沈雪，将她背到了黑砖头家。黑砖头的老婆赶忙跟过来给沈雪铺床。严å守一把沈雪放到床上，黑砖头的老婆烫了一碗红糖水，递给严守一。严守一把水送到沈雪嘴边，沈雪一伸手，把水碗打翻了，被子全让她打湿了。沈雪醉得与平时变了形，两眼直瞪瞪地看着严守一：
“你谁呀，倒酒，喝！”
黑砖头的老婆又将一碗糖水递过来，严守一将水递到沈雪嘴边：
“倒了，你先喝！”
沈雪“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突然不喝了，将头转着四处看：
“这哪儿呀？”
严守一：
“睡吧，这是家。”
黑砖头的老婆开了一句玩笑：
“睡吧，睡醒了给你说个ฐ婆家！”
没想到沈雪哭了：
“不成，不跟我商量，就给我找婆家。找谁呀，没人！”
黑砖头的老婆给沈雪换了一条被子，又安慰她：
“跟你商量。你要不想出嫁，就永远跟嫂子在一起。”
沈雪又指着黑砖头的老婆：
“那也不成，得嫁！你都嫁了，不让我嫁！”
说完又傻笑起来，倒在床上睡着了。看着沈雪醉酒的脸，一切都浑然不知，严守一在床前愣了半天，像突然在陌路上遇到了亲人。
在家已经待了五天，明天就要返回北京了。电å视台已๐经打电话催了。酒席散后，院子里打扫干净，新院墙、新门楼，静静地站在月光下。枣树的叶子，一片片映到เ院墙上。风一吹，影子乱晃。人全部散后，严守一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时奶奶说了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