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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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私立学校都是这样,哪有什么寒假暑假,都要忙招生,再不也是忙行政工作,我真的没空回去。”虽是千篇一律的说词,却也是事实。

可是,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更别说她最近大走衰运,是不该对自己的运气有太美好的期许。

由á于她不是在这儿摆摊的人,不必被凄凉的营业额所困扰;也不是被这块地皮套牢到无以翻身的人,只是个ฐ没有任何压力的逛客一枚,还能风凉风凉的边哼歌边享受悠闲,并欣赏着这种破败的感觉。因为ฦ破败、凋零,所以不会有人潮,走在没有人气的街道上,就不会有被人潮吞没的恐慌感。

有钱就买地,买了就出租给人盖厂房、或租给人耕种,也不转卖,乐孜孜的作着他的大地主梦。三十几年前幸运搭上了台湾经济高度发展的机会,在新竹科学园区成立时,张家的土地有一部分正位于其中,让他们霎时从一个生活水准算是小康偏上的人家,搭火箭直线升等为台湾富裕族群里的一员。

突然有了那么多钱๥,让已经习惯了把日子过得锱铢必较、勤俭节约、餐桌上有鱼有肉就觉得很幸福的张家人,好长一阵子都觉得难以适应,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心态从一个生活还过得去的小生意人嘴脸຀,给转变成富豪气质。

这真是苦恼万分哪。所以他们最先做的,就是把那一大堆钱拿去增建工厂,增加生产线,开发多样饮料品项。然后,就开始在台北买土地,盖房子,举家搬了上来——因为ฦ有钱人都住台北的嘛。

身为ฦ暴发户,最怕的倒不是太多钱会引来旁人的觊觎,只怕让人瞧不起,背后议论纷纷说什么守财奴、土财主的——因为那是事实,所以更怕人说。所以张家开始学着在物质上享受,吃好穿好住好,总之每一种会让别人看在眼底的行为,都不可以漏气就是了。

张天顺老爷子总是边挥霍边心痛,而他的独生子张宏年也跟他一样,节俭惯了,面对着一大堆钱,总想着放在银行生利ำ息,再不然就扩厂赚钱,要叫他花钱,简直是在要他的命。

幸好张宏年的夫人性格正常,她出身自殷实富农人家,本身虽然不热衷挥霍给别人看,但倒也很能享受钱财带来的好处,在家里还没因为土地而暴富时,日子就过得很舒坦,好质料é的衣服、营养均衡的饮食全都由á她去打理。

有她这样的母亲,她下面的四个孩子当然一出生就过着衣食无缺的生活,吃喝玩乐都是尽量用最好的——反正钱๥那么多,不花在孩子身上,又能花到哪里去?他们一家子对投资理财没概ฐ念,对那些奢华的珠宝只觉得贵得太离谱,加上本身不识货,也就不凑这个风雅了。他们张家人,除了买地之外,就只买金条,一切都朝最实际的方面去处理,对于一大堆人上门推销什么เ古董字画、海ร外基金、股票投资等等,都无຀法接受,他们难以理解被吹捧炒作出来的东西有什么价值可言。

这就是张品曜所出生的家庭。

他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打他们出生时,就过着比别人富足很多的生活。加上祖父与父亲老在亲友来访时,端出劳力士表、名牌西装ณ皮鞋等现宝,把一切为了门面而置办的东西都呈现出来,就为ฦ了博得那些亲友们羡慕的眼光,从中得到เ深深的满足,并一再印证自己是别人眼中ณ有钱人的事实。这样的生活模式,让张家四兄妹一度真的以为ฦ自己家里是全台湾最有钱的!

后来上了贵族中学之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那ว些真正殷实的世家子弟眼中,他们四兄妹就只是口袋里放个ฐ几百、几千块零用钱๥就自以为腰缠万贯的土包子。

可一开始,他们对此却是浑然不觉的。他们在同学身上知道了全台湾比他们家有钱的人排了一大串,可却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讥嘲他们是没见过世面的田侨仔,才那么一点点家底,实在连暴发户也构不上的。

那些表面对他们微笑的同学,其实心中ณ对他们充满了轻蔑,就算不轻蔑的,也会冷淡的保持距离。在他们自以为ฦ与同学相处得极为友好、已经加入这些富家公子的世界,成为同一种人上人时,根本看不出来,那些人对他们只是礼貌性的应付,而且看他们的眼光,就像在看什么滑稽的甘草人物。

也๣许,永远不知道真相会比较幸福。或者,知道了真相,但认命,也是不错的。张品曜不知道两个哥哥有没有察觉像他们这样的身家、以及一点也๣不贵族却又自以为贵族的举止,在那所顶极贵族学校里,是格格不入的存在、是被暗中排挤的。

他之ใ所以知道,是国中ณ三年级时,他与李想吵架,被李想一语道破,让他毫无防备的经历了生平第一个巨เ大的打击,那种难堪,那么血淋淋、热辣辣的痛,教他只想让眼前的一切跟他一同毁灭!

难以承受的打击在于:他竟是经由李想的直言,才弄清楚自己心中那一直以来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同侪关系是出自什么来由á。而李想讲述事实时,从来不委婉,杀得他自尊心千疮百孔,让他恨不得当下就死去。

难以承受的打击在于:这种被瞧不起的情况已经那么久了,而且还被李想看在眼底,但他竟一无所知。还常常因为可以去同学家参加庆生会而得意洋洋的向李想炫耀,吹嘘说自己有多么เ受到那些超有钱同学的看重。

难以承受的打击更在于——他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明白,李想果然比他优秀!她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而已,她有敏锐的观察力,她非常的聪明!这已经不是他偷撕掉她一百分的考卷、藏起她第一名的学期成绩单、在她模范生奖状上画猪头等等就可以掩盖掉的事了。而她总是冷眼看着他出丑,不知道在背后冷笑多久了……

那年,那个ฐ十五岁的无地自容的少年,在满腔气急败坏的羞怒中,吼地冲上去,做出了至今都让他每每想起都羞愧万状的事——跟女生打架。

那一架打得真惨。

他力气是比她大的,但国中ณ时期,她样样都比他好——成绩比他好、发育比他好、反射神๰经比他好,所以他不是每一拳都能打到她,可是她却能脚脚๐踹到他。

她是一个能ม做到临危不乱的人,而且善用自己的优势,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让自己吃亏程度降到เ最低。打完后,两人都带伤,但他猪头的程度比较严重。

在那之后,他们各自有了新目标:他去全台北最出名的武术教室报名,而她跑到เ学校附近的跆拳道馆去打工抵武学学费,一学都是三年,直到高中毕业。而他之ใ所以能坚持住这么长的时间,没在一开始的摔摔打打中打退堂鼓,也是因为ฦ她一直都撑着,所以爱面子的他不能漏气,再痛也咬牙忍下来了。

对于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能学出还算不错的成果,实在不可思议,全家都为ฦ此大大夸奖了他一番๘。没人知道他只是为了不想被李想瞧不起,更不想下次再有机会打架时,又成了伤得比较重的那一个ฐ。哪里知道仅是一点点武术上的小成就,让他高中ณ生活里有了意外的收获——无心插柳之下,他得到了同学的尊重。

人,生下来唯一平等的是生命,但命运的好坏与才智的多寡是绝对不会平等的。

张品曜国中高中那六年,处在这样一个贵族๣而势利的圈子里,感受尤其深刻。在这个群体里,他各方แ面的条件只能说是中ณ等偏下,人才不怎样、成绩不怎样、家世不怎样,外表气质也只能说尚可,而国中时期张扬的暴发户拙样,更成了别人眼中ณ有趣而难以忘却的笑话。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如果你没有家世,那你最好有某方面出色的表现,若你都没有,那就乖乖的夹着尾巴,当个没有声音的平凡人吧,至少不会闹笑话。这是在这种环境里的生存之道。

他在高中三年,都代表学校参加武术比赛,这种暴力型的运动比赛,一般贵公子是避之ใ唯恐不及的,毕竟挨打会痛不打紧,还很丢脸、很不优雅。所以当张品曜自愿参加时,每个人都讶异万分。而他,刚开始只有挨打的份,不出众人意料外的迅速败北。但后两ä年,他蝉联了两届高中组冠军,简直跌破全校上下所有人的眼镜。

只要你够出色,就能得到尊敬,也会得到许多友谊。

不过,那个时候,能不能与贵公子们交上朋友,已经不在张品曜的心思中ณ了。也许环境对人的潜移默化的力量是很大的,他渐渐也变得像那些同学一样,不会轻易对人交付真心,学会了表面冷淡而不失礼的应酬语,对谁也不示好、不亲近,但不介意保持连络。毕竟以后在商场上八成还会见上面,一切都现实而功利的计较着。

对!他就是个很会记恨的小心眼男人。他们曾经的嘲๦弄,他永远会记在心底,也永远不需要这样的朋友。后来连新า认识的好家世同学,就算品德上佳,他也不肯交心了,把君子之交淡如水奉为最高准则。

高二以后,他有很多相处得不错的同学,但他没有朋友。

有一次他与李想又不幸狭路相逢,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竟挡住她的路,让两人不得不四眼交接,不得不交谈。

要谈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觉得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却组合不出一句能ม讲得出口的话。他不希望再被她视若无睹下去,希望她能看到เ他的不同。那是发生在他第一次打进总决赛,并且极有希望夺得不错名次时的事。

他一直都太平凡,可是虚荣心又那么เ强,好不容易有点出色表现,总想从她口中ณ听到好话、从她眼底看到赞赏……那会让他觉得很光荣,觉得自己真的变厉害了……

“我会拿第一名回来的!”他突然很大声的对李想宣告。其实自己้心底根本没底,祈求她不要聪明的听出他强横口气里的心虚。

那时,李想仍然是一副很烦的样子——她每次见到他,都只有“很烦”的表情。他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

“你拿第一名关我什么เ事?”

“我、我不会再打输你!”也不知道怎么เ回事,居然冲口说出这句话,说完就觉得自己超蠢,紧张的立即找话来亡羊补牢:“我现在身高一七六,比你高十二公分!”结果更蠢!

虽然很蠢,但这也表示他一直很介意两年前๩,国三那时候,他比她矮两公分、又打输她的事实。

“那——”她很明显的深吸一口气,像在忍耐着什么,傲道:“那又怎样?”

他瞪她,突然讶异的发现,他居然是抬头看着她的!明明他已经比她高很多了啊,怎么เ可以让她继续用这样俯视的角度来睥睨他?不能忍受!绝绝对对的不可忍受!

往下一看,发现原来她正站在台阶上。他想也不想的出手如闪电,满心只想把她抓下来,让她好好的脚๐踏实地,认清她现在已经比他矮的事实。

“喂!你——”她不欲理他,正想转身走,一时不防,被他蛮力一抓,惊呼一声,侧身向他扑跌过去。

还好他这两ä年身体练得很结实,下盘够稳,不然被她这样一扑,也只有当肉垫的份。所以她只是跌进他怀中,他把她抓得牢牢的,没有被撞翻。虽然胸口被她肩胛骨撞得有点痛,但这不是问题。觉得很有面子,所以得意洋洋的道:

“你看,你好矮。”可以低头看她,真是太美好了。

她没有声音,整个人像是被吓住了,一动也不动地。他奇怪的看向她的脸,想知道她怎么เ了,就见她的脸一片呆滞,正怔怔的盯着他的右手。

他的右手怎么了吗?他也๣跟着疑惑的看过去。然后,他看到他的整只右手掌,拱成了半圆形,它之ใ所以拱成这个形状,是因为掌下正贴着一只饱满的物体,于是随着那ว物体的弧度自然拱起,就像拱着一只碗……

那ว是什么?

他的大脑一时失去作用,那ว只造孽的右手还下意识本能的抓了抓……嗯,软绵绵的,手感很舒服——

然后——

啪!啪啪啪!碰!

一巴掌,再连着三巴掌,最后是一招跆拳道的招牌回旋踢,他满眼金星的被放倒打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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