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雷天鹏，没有直接回答。我不知如何定义自己和雷天鹏的关系，只是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存在。
和我一样惆怅的还有雷天鹏。自从男人们从客厅集结到เ房间里之后，雷天鹏就蹭不到免费的电å影看了，显得愈发的百无聊赖。但很快，雷天鹏就向我揭发了男人们在房间里的秘密。
我盯着挂在自己额前发梢上摇摇欲坠的水滴，一把甩开黄翠云的手说：“我有阿妈！”黄翠云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条粗壮的弧线之后，僵硬在半空，脸上的表情随即晴转多云。空气瞬间变得凝重，围观的人却依旧热火朝天；男人们一边抽着阿爸散的红双喜过滤嘴香烟，一边津津有味地将目光聚焦在黄翠云滚圆的屁股和胸ถ脯上。
2005年的冬天，南方下了第一场雪，这是老天在成人之美，我一边思忖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雷晓娟抓住医生，声音竟然微微颤抖，她问医生我会不会瞎，如果我真的瞎了，她就把眼睛给我，求医生一定要把我治好，说我要留着眼睛找我阿妈。我的心猛得一下，莫名地抽紧，不知是因为雷晓娟说要把眼睛给我，还是因为她提到我阿妈，还是想到เ赵飞燕是否也会紧张到声音发抖，总之，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膨胀着。
雷晓娟最后竟然哽咽起来，泣不成声。这是我第一次见雷晓娟哭，我用耳朵默默聆听着雷晓娟的抽泣声，在黑暗中ณ想象着，流泪哭泣的雷晓娟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雷天鹏悄悄说雷晓娟哭的样子好难看，撇着嘴，像鲢ຘ鱼，一把鼻涕๓一把泪，眼睛肿得像桃子。
雷晓娟带着哭腔信誓旦ຆ旦地对我说，她说：“雷惊天你别害怕，我可以把我的眼睛给你，实在不行，我就当你的眼睛。如果你为了我打架，我就可以为你死。”雷晓娟的话在黑暗中像是放大了分贝，飘进我的耳朵，竟觉得字字惊心，我多么希望这些话是从赵飞燕的口中ณ说出，那ว么，我就是瞎了，不，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赵飞燕来了，我用鼻子就能ม感觉到那熟ງ悉的气息，她是被黄翠云带来的，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像在黑暗中期待黎明般迫切。赵飞燕立在我的床边，沉默良久ื之ใ后，语气冷硬地说：“雷惊天，我警告过你，别多管闲事，你为ฦ什么还要这般无耻地要让我变得不堪，你别以为伤了眼睛，就可以以此作为条件，要求我偿还。”
赵飞燕的声音就连说狠毒的话，都是那么好听的，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我可以想象她的脸上一定还是挂着不可一世的神情，甚至会握着小拳头，以支撑自己้的脊ิ背，就像台风登陆的那ว个夜晚，就像她说不需要黄翠云替她负责的那ว个下午，像她被男生恶意攻击，挨了耳光的那ว个傍晚，她就是这般像一只刺猬竖起身上的刺๐，不容人靠近，以伪装坚强。
我把脸轻轻转到声音传来的方แ向，眼前一片黑暗，但一定有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我感觉到了脸颊上的一丝灼热，我扯动着嘴角，朝着阳光的方向，我想对赵飞燕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也可以为你去死。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因为我是你哥哥，所以，不需要你偿还。”
赵飞燕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你不姓赵，我不姓雷，你怎么会是我哥哥，我没有哥哥，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啪”，黑暗中响起一声响亮的耳光，我知道赵飞燕挨了打，她的咆哮戛然而止，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结，死一般的沉寂。我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最后停滞在半空，我找不到เ赵飞燕；我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看不见了，那是多么可怕，谁来保护赵飞燕，是黄庆云吗，不，绝对不能是黄庆云，这种感觉让我无比恐惧。
雷晓娟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语气十分激动地说：“赵飞燕，雷惊天他可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你不但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还口口声声说他这是多管闲事，这耳光是我替雷惊天打的。”
我感觉到เ赵飞燕离开我的床边，转身的瞬间，那熟悉的气息从我的鼻尖横扫而过，我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双腿，却没有站起来，伸手抓住的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我听到黄翠云沉重的脚๐步声，追着跑出去，房间又变得死一般的沉寂。我垂下了手臂，愤怒随之汹涌上心口：“雷晓娟，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เ替我打飞燕，你凭什么打她？”
雷晓娟的声音又开始颤抖：“就凭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那ว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吗？我不稀罕你喜欢我，你走，马上从我眼前消เ失。”我咆哮着，嗓子发干，喘着粗气。
雷晓娟跑出去了，雷天鹏跟了出去，我的世界彻底安静了，阳光直射我的眼睛，火辣辣的疼，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在黑暗中ณ席卷而来，将我紧紧包裹，泪水在纱布后面决了堤，顺ิ着眼角蔓延。
那是我第一次为自己而流泪，我真的很疼，不是眼睛，而是心。
二十九章
阿爸替我办了休学，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阿爸借米粉厂的三轮车，接我回家休养，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这中间赵飞燕没有来过，雷晓娟也没有来过，雷天鹏来过两回。
雷天鹏说雷晓娟那天回去后，在我家后院的围墙上一直坐到เ天黑，一句话都不说。
阿爸偷偷去了学校，带回来了赵飞燕的消息，说赵飞燕一如往常，波澜不惊。
我好像伤的不是眼睛，而是嘴巴，舌头僵硬，只能沉默。比起雷晓娟，我更担心的是赵飞燕，一首歌里这么唱着：会哭的人不一定流泪。赵飞燕从未在人前流过一滴泪，但她一定在没人的地方แ哭过，只是将眼泪统统倒流回肚子里。
雷天鹏为雷晓娟打抱不平，激动到舌头又打了结。雷天鹏说雷晓娟那么做没有错，他说我可以为了赵飞燕去打那些欺负她的人，雷晓娟怎么就不能为ฦ了我，而打赵飞燕呢？雷天鹏说他也觉得赵飞燕该打，理由和雷晓娟一样，因为我是为了赵飞燕而受伤的，她竟然那ว么不领情。二十九章
阿爸替我办了休学，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阿爸借米粉厂的三轮车，接我回家休养，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这中ณ间赵飞燕没有来过，雷晓娟也没有来过，雷天鹏来过两ä回。
雷天鹏说雷晓娟那天回去后，在我家后院的围墙上一直坐到天黑，一句话都不说。
阿爸偷偷去了学校，带回来了赵飞燕的消เ息，说赵飞燕一如往常，波澜不惊。
我好像伤的不是眼睛，而是嘴巴๒，舌头僵硬，只能沉默。比起雷晓娟，我更担心的是赵飞燕，一首歌里这么เ唱着：会哭的人不一定流泪。赵飞燕从未在人前流过一滴泪，但她一定在没人的地方哭过，只是将眼泪统统倒流回肚子里。
雷天鹏为雷晓娟打抱不平，激动到เ舌头又打了结。雷天鹏说雷晓娟那么เ做没有错，他说我可以为了赵飞燕去打那些欺负她的人，雷晓娟怎么เ就不能ม为了我，而打赵飞燕呢？雷天鹏说他也觉得赵飞燕该打，理由á和雷晓娟一样，因为我是为ฦ了赵飞燕而受伤的，她竟然那么不领ๆ情。这次，我没有咆哮，只是静默着像一尊眼睛包着纱布的雕塑；脑海中不停闪烁着那首歌的另外一句歌词：会痛的心已๐经分不清是非，爱你是不是有罪？
再见赵飞燕，是回家那ว天。我听见赵飞燕推着自行车进屋，听见她如燕般轻盈的脚步，从走廊拐了进来，经过我房间的门口，停顿了一下，很快又进了她自己的房间，并带上了门。
我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雪花膏的味道，像折翼的蝴蝶，摇摇坠坠地飘来，那瓶雪花膏就放在赵飞燕房间的方แ桌上，透明的玻璃瓶，有个好听的名字——夏士莲。
我清晰地记得，雪花膏的旁边有一个红色的盒子，盒子里装ณ着赵飞燕从小收集的各色糖果包装纸。那些糖纸赵飞燕先是一丝不苟的夹在书页里，直到平整后，再装进盒子里。阿爸每次出门，就给赵飞燕带各种各样的糖果，那ว些糖果，赵飞燕从来不吃，只是剥下糖纸，不知不觉已๐经装了满满一盒，像宝贝一样收藏着。
我又听见赵飞燕爬上天台，不由á自主地想跟着上去，刚一抬腿就绊到了桌腿，身体踉跄了一下，扶着墙站稳。
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上，熟悉到เ曾自信的以为ฦ，就是闭着眼睛也能ม准确分辨出具体的方向位置。但此刻，我却寸步难行，像个废人，连一日三餐都需要旁人的帮助，胸口又像是堵着一坨棉花般难受。
黄翠云给我送来了晚饭，我闻到那ว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黄翠云将碗放在我床头的桌子上，交代说：“阿天，这是玉兰自己้养的鸡，送来给你补身体的，要全部喝完，眼睛才好的快。”
我依稀感觉到黄翠云的脚๐步在我的跟前踌躇着，我端起鸡汤，喝了一口，仿佛是这一口鸡汤把黄翠云卡在喉咙口的话，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黄翠云这才走出房间，一声叹息飘进我的耳朵。我端着鸡汤，一股热气在鼻尖上萦绕着。黄翠云口中的玉兰是曹玉兰，曹玉兰的男ç人前不久有了消เ息，陈金水寄来了一封信，说是像猪狗一样在大海上漂了半个ฐ月，丢了半条命，终于偷渡去了日本。曹玉兰拿着自己男人的信，像中了邪ิ，失魂落魄。陈金水的阿妈却缓了魂，活了过来。
婆姨们说日本鬼子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顶了，陈金水这不是去送死吗。男ç人们说日本的女人背着小枕头，迈着小碎步，个个像阿信，陈金水这是去当雷公村的安田。
陈金水究竟是去送死，还是去找阿信，就和我的眼睛什么时候会痊愈一样，是个ฐ未知数。
回家第二天，黄庆云找上门兴师问罪，说我是个ฐ小人，背后和他抢赵飞燕，却没有保护好赵飞燕，还让赵飞燕挨了打。黄庆云底气十足地说他要和我公平竞争，决一死战。
我发现自己蒙着眼睛，便可以更加无视黄庆云的存在，我在心里窃笑着，故意将头转得像雷达，做出一副无从定位黄庆云方向的模样。
黄庆云气得跳脚๐，“唆”的一声蹦到我面前，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黄庆云一副志在必得的口气对我说：“放心，我不会趁人之ใ危的，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算总账。”
雷晓娟不知从哪个方向跳出来，像是一包炸药在我面前炸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雷晓娟说黄庆云这是拿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ว副德性，还想公平竞争，那是找死。
在雷晓娟面前，黄庆云就没占过上风，黄庆云哆哆嗦嗦地说雷晓娟这个男人婆，只配娶ດ阿满那样的男人，就别妄想会有人会为了她而公平竞争，决一死战。
雷晓娟就像是被点着的火药，噼里啪啦炸开了锅，她说黄庆云这辈子就是当龟公的命，会遭雷劈，不得好死。
黄庆云还是以那句“我阿爸说好男不跟泼妇斗”收尾，仓惶而逃。雷晓娟熄了火，窜到เ我跟前，一本正经地说：“雷惊天，不管你恨我还是讨厌我，从今天起，我来保护你，当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