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玉几乎是扶着程一路坐在沙发上，一边替他脱鞋，一边嘴里咕噜着，说：“都不知道自己多大了，还跟一帮年轻人拼酒。这不醉了？”程一路笑着，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道：“我没醉，只是有点多了。我酒量多大？你不是不知道。当年…当年，我喝一个团都…都…行。”
“这，是昨天王市长看见这车，让我贴上的。”
平时宴会，程一路最起码是坐在主ว宾或者与主ว宾甚近的位置，但今天，他只能坐在这儿了。在这一大群人中ณ，他的官职是最低的。除了服务员，没有人再比他官小。身为ฦ市委
在市委办，程一路侧面地在办公室会上对效能建设作了强调，尤其是上下班制度和中午的禁酒令执行上，他强调得更为充分。大家就知道市里要搞突击行动了，每天上下班齐刷็刷地守着时间，也看不到女同志上班溜出来买菜了，更不用说打毛衣了。
半个ฐ月下来，李主任汇报说：掌握了大量的一手情况。程一路就先看了三个人拍的片子，五花八门的，有上班时间桌上空着没人的，有在一起打牌的，有在电脑แ上打游戏的，还有中午喝酒兴高采烈的。甚至还拍到了一些干部ຖ穿着制服，在上班时间到娱乐场所的。程一路看了也有些气愤“太不像话了，一定要严肃处理。”
效能办为此专门对三个人拍摄的资料é进行了整理分析，最后拟出了一份名单。
市委大院一个没有，市政府大院却榜上有名，共有四个ฐ。其中ณ还有一个ฐ政府办的工ื作人员上班玩游戏。这个人程一路也认识，是政府办后勤处的副处长，五十多岁了，看得出来对游戏入迷了。李主任说既然任书记要典型，这就是最好的典型，不行就全部交上去。程一路觉得不太妥当，说再看看，再研究一下。典型也不在多，关键要有典型性。
上午，程一路看完了文件，并一一作了批示ิ，该转领导阅的转领导阅，该转其他单位阅办的转其他单位阅办。每天都有一些内容不同的举ะ报信，一概转信访办。这年头，上访成了一种时尚。有些人动不动就上访，时不时就写举ะ报信。他总要让你知道他一直在举ะ报。其实很多人的很多问题，想真正的解决起来难度很大，也很复杂。程一路在信访接待日就接待过仁义县的一个老上访江跃进，为计划ฐ生育的事，整整上访了二十年。先在村上访，后来到乡，再到县。县里解决他不满意，就到เ市了。二十年里，市里为ฦ此至少开过二十个以上的协调会。县里就更不必说了。每次开会后，都要象征性地给他一点补偿。可是，他拿到เ补偿后，就以此做路费，继续到省城、到北京上访。
过年前，江跃进又来过一次。程一路打电话让冯军来人把他领回去了。刚过年，上访信又来了。说来说去也就是二十五年前计生人员给他老婆作手术时，将输卵管不小心切断ษ了。事情也真凑巧，他们的孩子到เ十岁时却没了。老婆想生，却生不出来。就为这事，他成了老上访。谁也没法将那ว断ษ了且已无法接起来的管子接起来，而这恰恰是他唯一的要求。程一路在政府时就接待过，到市委后又接待过。只要江跃进一进市委大门，马上就会有人告知主要领导。同时，信访办的人员会主动拦住他。
听说江跃进昨天又来过，陈阳告诉程一路：江跃进昨天在市委大门口站了足足有三个ฐ小时。程一路听了也有点同情。但是，他也不知道到เ底怎样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这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能ม解决还是解决的好。可是，对于他的唯一要求，谁都无法满足。程一路看着江跃进的信，脑子里浮现出这个瘦高个男ç人的形象。他的话程一路不记得了，但是他的眼神程一路记得，充满绝望却又坚韧无比。
马洪涛叩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稿，说：“
秘书长，这是经济工ื作会议的主报告，您看看。这次的主题就是任书记所讲的四个ฐ意识。”
程一路说放下吧，又问马洪涛上次所说的给任书记写的关于基层组织建设的调研报告写好了没有，马洪涛红着脸，说：“没有，最近就为ฦ这个报告，把人整个写呆了。唉，他们几个ฐ年轻人都怨，何况我这半老头子？这个ฐ报告少说也写了十几万字，整整一部长篇"ิdzxsw"dzxsw
了。”
“不说了吧，我尽快看，然后再给王市长任书记看。”程一路望着马洪涛๙，马洪涛好像还有什么เ事，就问：“还有事？”
马洪涛嗫嚅了一下，说：“是有点事。我听说王市长对效能办的暗访很有想法。说是找政府大院的茬。”
程一路还真没有想到เ这层，就停了一下，说：“听谁说的？”
“于仲和。”于仲和是市政府的副
秘书长。
“我知道了，”程一路说着低下头看方案，马洪涛也就带上门出去了。程一路马上打电话给效能办李主ว任，问怎么回事？李主任说我不太清楚，反正没人跟我说。程一路说：“不管清楚不清楚，还没有研究的事，还没有定性的事，就不要向外扩散，这样很被动。”李主任连连说：“我再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程一路有点生气，说：“还查什么เ？不要查了。”说着挂了电å话。
南州ะ这个地方，官场上最大的特点是到เ处都是秘密，其实什么也不保密。不说刚才这暗访的事，就是市委关于人事方แ面的绝密情况，也是书记会刚结束，外面就知道了。民间流传着种种种关于人事的版本，其实都是有源可查的。甚至一些常委们还不知道的事，外面先知道了。常委会上，就有人开玩笑说：“早就透明了，还研究什么เ？”于仲和是政府的副
秘书长，分管内勤。他不可能ม直接对效能ม建设提想法，一定是有人先表明了态度，只不过是借他的嘴说出而已๐。
下午，程一路专门到เ效能办，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录像。然后告诉李主ว任，把有关政府大院的一段全部删ฤ除。但是，效能建设一定要有典型，就在其他的地方找。最后确定了一个工ื商局的副局长，上班时在电å脑上打游戏。程一路说就这个，请效能办拟定一个初ม步处理意见，报市委研究。
程一路回到自己้在市委三楼ä的办公室，站在窗前，一大排樟树在冬天的天光中ณ，绿得可爱。樟树是南州的市树，这种树其实全国各地都有，只是南州格外多些。任怀航书记刚到南州时，就被到处都是的樟树吸引住了。樟树四季长绿，而且绿得重，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所以去年评选市树时，任怀航坚持要评樟树，并总结了樟树的三个精神：长绿不衰的生命精神，不怕寒冷的坚韧精神，清香自守的奉献精神。这后一个精神，程一路一直觉得有些附会。但是任怀航书记解释得好：樟树香淡，谦虚，不招摇，不索取，就是一种廉洁奉献的精神。书记说了，谁都说好。因此就定了。但樟树并不因为被定成市树，就更加地绿些。它还是一如既ຂ往地绿着，一如既往地清香着。
程一路很喜欢这种清香。稍稍闲时，他就会站到窗前，看看樟树，闻闻清香，人的精神就好了一些，心思也清亮了一些。
这时候，门响了。程一路说：“请进。”门开了。程一路一眼就看见江跃进的瘦高的个子和突出的眼睛。怎么让他进来了？程一路刚ธ刚才清亮些的大脑有点懵了。但是，既ຂ然进来了，他就只好说请坐。
江跃进并没有坐，这一点程一路早就知道。他不管到哪个ฐ领导办公室，都是站着的。江跃进说：“我认识你，是市委
秘书长，电å视上看到过。我的事你也知道，我就想再要个孩子。你们不能ม糊弄我，给钱有什么用。我要孩子！”
程一路坐下笑着说：“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也一直跟你说：现在的医学还没有发展到这个ฐ地步。你的要求没法达到，其余的都好说，不要再找了。好不好？”
“不可能，我要求到北京的大医院去。”江跃进向前倾了倾身子。
程一路的椅子向后倒了一点，他正要开口，陈阳和王传珠进来了。王传珠对江跃进说：“怎么เ跑这儿来了？快出去！”陈阳也开始用手拉江跃进，并且红着脸望着程一路，似乎觉得做了天大的错事。
江跃进嘴里说着我是正常上访，你们不能这样，身子却被推出了门。门马上被关起来了。程一路听见江跃进还在走廊上大声地喊着，摇了摇头。不一会儿，王传珠进来说：“是我们失误，没有看见江跃进进来。打扰
秘书长了。”
程一路没有抬头，哼哼地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到我这儿还没事，要是跑到怀航书记那ว儿可就不好。通知一下信访值班室，不要随便让人进入市委领导办公楼。”
王传珠应着声退出去了。同为ฦ
秘书长，一正一副，但是差别却很大。
秘书长是市委领ๆ导，副
秘书长却只是歪把子的正处。虽然每个副
秘书长各领ๆ着一摊子事，但都还是市委秘书处的副职。王传珠其实是个老资格的副
秘书长了，程一路到เ市政府时，他就是。这人小心谨慎，生怕树叶打破了头。所以分管后勤合适，倒也井井有条，不需要程一路操心什么的。
陈阳推门进来，告诉
秘书长晚上任书记有一个宴会，
秘书长要去参加。地点就在湖海ร山庄。
湖海山庄是南州ะ最高级的一处宾馆，从外面看，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庄。从正面的大门入口只能看到เ一幢三层楼的小楼ä，其他的都看不见。但是，如果你转过这幢三层小楼，里面的风景，确实能谈得上是如诗如画。里面是一座大的人工湖，沿湖散落着一百零八幢不同风格的独立的小别墅。每一幢都以鹅卵石小径相连，却又各有通道。别墅后面都是一碧湖水，岸上植以水柳，婆娑๗婀娜，清风徐来，水波轻漾。这座山庄一般不对外，主要用于市委市政府接待。一些市直部门，如果来了重要客人，也必得由市里领导打招呼才能进来。任怀航和王士达，还有挂职的徐真，都住在这里。有时，市领ๆ导因特殊情况，也在这里小住。
程一路的车子刚ธ进门，山庄的总经理阎丽丽ษ就迎上来了。阎丽丽是南州ะ的女强人，不仅在这里开了湖海山庄，还在市区开了一座五星级的金大地酒店。阎丽丽迎着程一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