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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孩子得到的启示

后来我们争执起来,他拿了他的米粉菩萨逃,我就拿了我的米粉菩萨追。追到排门旁边,我跌了一交,额骨磕在排门槛ນ上,磕了眼睛大小的一个洞,便晕迷不省。等到知觉的时候,我已被抱在母亲手里,外科郎๰中蔡德本先生,正在用布条向我的头上重重叠叠地包裹。

讲起我额上的疤的来由,我的回想中印象最清楚的人物,莫如五哥哥。而五哥哥的种种可惊可喜的行状,与我的儿童时代的欢乐่,也便跟了这回想而历历地浮出到เ眼前๩来。

我倒有点奇怪:&ุldquo;๙逃难”两ä字的意义แ,在他不会懂ฦ得,为甚么เ偏偏选择它?倘然懂ฦ得,更不应该喜欢了。我就设法探问他:

&ldquo;你晓得逃难就是甚么เ?”

“就是爸爸、妈妈、宝姊姊、软软&ุhellip;&ุhellip;娘姨,大家坐汽车,去看大轮船。&rdquo;

啊!原来他的&ldquo;๙逃难&rdquo;的观念是这样的!他所见的&ldquo;๙逃难&rdquo;,是&ุldquo;逃难”的这一面!这真是最可喜欢的事!

一个月以前,上海ร还属孙传芳的时代,国民革命军将到เ上海的消เ息日紧一日,素不看报的我,这时候也定一份《时事新报》,每天早晨看一遍。有一天,我正在看昨天的旧报,等候今天的新报的时候,忽然上海ร方面枪炮声响了,大家惊惶失色,立刻约了邻人,扶老携幼地逃到附近江湾车站对面的妇孺救济会里去躲避。其实倘然此地果真进了战线,或到了败兵,妇孺救济会也是不能ม救济的。不过当时张遑失措,有人提议这办法,大家就假定它为ฦ安全地带,逃了进去。那里面地方大,有花园、假山、小川、亭台、曲栏、长廊、花树、白鸽,孩子一进去,登临盘桓,快乐得如入新天地了。忽然兵车在墙外过,上海方面的机关枪声、炮声,愈响愈近,又愈密了。大家坐定之ใ后,听听,想想,方才觉得这里也不是安全地带,当初不过是自骗罢了。有决断的人先出来雇汽车逃往租界。每走出一批人,留在里面的人增一次恐慌。我们集合邻人来商议,也๣决定出来雇汽车,逃到เ杨树浦的沪江大学。于是立刻把小孩们从假山中、栏杆内捉出来,装ณ进汽车里,飞奔杨树浦æ了。

所以决定逃到เ沪江大学者,因为一则ท有邻人与该校熟识,二则该校是外国人办的学校,较为ฦ安全可靠。枪炮声渐远弱,到听不见了的时候,我们的汽车已到เ沪江大学。他们安排一个房间给我们住,又为ฦ我们代办膳食。傍晚,我坐在校旁黄浦江边的青草堤上,怅望云水遥忆故居的时候,许多小孩子采花、卧草,争看无数的帆船、轮船的驶行,又是快乐得如入新天地了。

次日຅,我同一邻๑人步行到故居来探听情形的时候,青天白日的旗子已经招展在晨风中ณ,人人面有喜色,似乎从此可庆承平了。我们就雇汽车去迎回避难的眷属,重开我们的窗户,恢复我们的生活。从此&ldquo;逃难&rdquo;๙两字就变成家人的谈话的资料。

这是&ldquo;逃难&ุrdquo;。这是多么惊慌,紧张而忧患的一种经历!

然而人物一无损丧,只是一次虚惊;过后回想,这回好似全家的人突发地出门游览两天。我想假如我是预言者,晓得这是虚惊,我在逃难的时候将何等有趣!素来难得全家出游的机会,素来少有坐汽车、游览、参观的机会。那一天不论时,不论钱,浪漫地、豪爽地、痛快地举ะ行这游历,实在是人生难得的快事!只有小孩子真果感得这快味!他们逃难回来以后,常常拿香烟簏子来叠作栏杆、小桥、汽车、轮船、帆船;常常问我关于轮船、帆船的事;墙壁上及门上又常常有有色粉笔画ฑ的轮船、帆船、亭子、石桥的壁画出现。可见这&ldquo;๙逃难&rdquo;,在他们脑中有难忘的欢乐的印象。所以今晚我无端地问华瞻最欢喜甚么事,他立刻选定这&ldquo;๙逃难&rdquo;。原来他所见的,是&ldquo;逃难&ุrdquo;๙的这一面。

不止这一端:我们所打算、计较、争夺的洋钱๥,在他们看来个ฐ个是白银的浮雕的胸章;仆仆奔走的行人,扰扰攘攘的社会,在他们看来都是无目的地在游戏,在演剧;一切建设,一切现象,在他们看来都是大自然的点缀,装饰。

唉!我今晚受了这孩子的启示ิ:他能撤去世间事物的因果关系的网,看见事物的本身的真相。我在世智尘劳的实生活中,也应该懂ฦ得这撤网的方แ法,暂时看看事物本身的真相。

唉,我要向他学习!

192๐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