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在乡场上时，睡到戏楼后稻草堆中，听到第一声鸡叫醒来，我意识到เ生命哀乐实在群众中。回到村里，住处两面板壁后整夜都有害肺病的咳喘声，也因之难再睡去，我意识到เ的却是群众哀乐实在我生命里。这似乎是一种情形又是两种情形。特别是理解到万千种不同生活中的人生命形式、得失取予，以及属于种种自然法则、反映到行为中ณ的规律，在彼此关系中ณ的是非，受种种物质限制ๆ、条件约束、习惯因循形成的欢乐่形式、痛苦含义，又各因种种不同而有种种问题时，我明白，我还有好些工作待做，好些事情待用一个ฐ更热情无我态度去完成它。也还待从更多方面去学习，去认识理解，才可能ม在克服种种困难中ณ逐渐把工作完成。人人都说爱国家人民，但是如何爱，以及如何取证，实在大有不同。从历史看，管仲、晏婴、张良、萧何、卫青、霍去病对国家当时为ฦ有功，屈原、贾谊…等等则为有情。或因接近实际工作而增长能力知识，或因不巧而离异间隔，却培育了情感关注。想想历史上的事情，也就可以明白把有功和有情结合而为一，不是一种简单事情。因为至少在近代科学中ณ，犹未能ม具体解决这件事。政治要求这种结合，且作种种努力，但方法可能还在摸索试验，因为犹未能深一层理会这种功能和情感的差别ี性，只强调需要，来这种“有情”与当前“致用”之中，是难望得到结果的。其实说来，事情或比写作论文社ุ论困难些。我们目前有极好的论文，针ฤ对着许多人说话，话极中肯。有极好的社论，能ม引起普遍而广泛的学习并思索ิ，且动员了全国各阶层人民进行抗美援朝斗争，及三反运动。可是在努力将一切有情转而为有功的工作中，是做得不能如理想那么เ好的。主ว要原因还是认识，即对于文学艺术“作用”以外“作者”的认识。对于作用有认识，对于作者则还得有些新的更深一些的认识。并且这还不只是对当下作者的功能发挥或摒斥ม。重要还是能有计划生产培育更多年青一代作者。正和工业化中ณ机器生产一样，得制造极优良的工作母机！工作是比较困难，但不是无望的。照过去几年情形看来，浪费的不只是金钱，有些地方可能是把有用人力全糟塌了。
闻各大学暑期中将大合并，又法在燕大，不知是否真有其事？你们学习到เ了什么情形？关于学习，一离开北京，更易看出问题，实配合社ุ会需要不来…你会相信每一科教员，每一部门工作人员，都还要把学习提高，才符合国家明天需要。看看部分北京同来工ื作人员，都还对国家缺少深一层认识，都在工作，还不明白土改工作将要影响到เ国家是些什么事，都爱国家，不明白国家前景为ฦ何事而国家过去又还有些什么可爱的东西，我总觉得一种恐惧和痛苦。因为这种种都和明天的民主ว趋势要求于一个作主ว人翁的应有认识不合，而容易于一切工作部ຖ门培养三反中ณ的两ä种或三种因子“三反”运动指反对贪污、浪ฐ费和官僚主ว义行为。…从社会各部门中贪污浪费等等现象看来，三反运动是要持久下去，明后年的生产建设才不至于顾此失彼的。这还是近于消极防止，根本问题还是要对国家、对人民、对公共财富有种深一层的爱，从政治远景上有这种爱，有这种认识。话说回来，文学艺术对这一问题，也还可以作点事，能收伟大良好效果！但如何方可产生这种作品，一面是作家的对国家的认识，另一面也是国家对作家的认识。
在人民印象中，历来虽龙凤并称，从古以来，且和封建政治紧密结合，龙凤形象成为封建装ณ饰艺术的主ว题，同时也近于权威แ象征。但事实上两者却在历史发展中似同而实异，终于分道扬镳，各有千秋。决定龙凤的地位，并影响到เ后来的发展，主要是两个故事：有关龙的是史记所记黄帝传说，鼎湖丹成乘龙升天，群臣攀龙髯也有随同升天的。关于凤的是萧史吹箫引凤，和弄玉一同跨凤上天故事。同是升天神话传说，前者和封建政治结合，后者却是个动人爱情故事，后来六朝人把“攀龙附凤”二词连用，作为ฦ一种依附事件的形容，因此故事本来不同意义也失去了，不免近于数典忘祖。其实二事应当分开的。
龙历来即代表一种权威或势力，中古以来的传说附会，更加强了它这一点。汉唐以来，由于方士和尚附会造作，龙的原始神性虽日减，新加的神性却日增。封王封侯，割据水府，称孤道寡，龙在封建社会制ๆ度上，因之占有一个ฐ特别地位。凤到这时却越来越少神性，可是另一面和诗文爱情形容相联系，因之ใ在多数人民情感中，反而日益亲切。前者随时势推迁，封建结束，龙在历史上的尊严å地位，也一下丧失无余。虽然在装ณ饰艺术史中，龙还有个ฐ位置。造型艺术中ณ，龙的图案也还在广泛使用。戏文中角色有身份的必穿龙袍，皇帝必坐龙床，国内外到北京参观，对建筑雕刻๑引起最大兴趣的，必然是明代遗留下来那ว座五彩琉璃作的九龙壁。木雕刻易留แ下深刻印象的，是故宫各殿中许多木刻云龙藻井。石刻中则ท殿前浮ด雕云龙升降的大陛阶，特别引人注目。春节中舞龙灯，也还是一个普遍流行热闹有趣节目。不过对于龙的迷信所形成的抽象尊严，早已๐经失去意义了。至于凤呢，却在人民情感中还是十分深厚而普遍。新的时代将依然在许多方แ面成为装ณ饰艺术的主ว题，做各种不同反映。人民已不怕龙，却依旧欢喜凤。
龙凤在古代艺术上的形象，和文字中ณ的形容，相互结合来注意，比单纯称引文献来分析有无，还可明白更早一些时候古人对于二物想像的情感基础。甲骨文字上的龙凤，还无固定形式，但是基本上却已经可以看出龙是个因时屈伸的灵虫，凤是个华美长尾的灵禽。双龙起拱即成天上雨后出现的虹，可知龙在三千年前即有能ม致雨的传说或假想，并象征神秘。但龙又像是可以征服豢养的，所以古有“豢龙氏”黄帝后来还骑龙上天。在铜玉骨石古器物上图案反映作各种不同形象发展，过去统以为ฦ属于龙凤的，近来已๐有人怀疑ທ。但龙凤装饰图案，在古器物中占主ว要地位，则事无可疑。关于龙的问题拟另作文章探讨。现在且看看凤凰这种想像灵禽身世和发展。
在一片商代透雕白玉上，作成如一灵鹫大鹏样子，爪下带攫住一个人头，这是凤，且不是偶然的创น作，因为相同式样的雕刻还不少。气魄雄健，似和文字本来还相合，却缺少战国以来对于凤凰的秀美观念。但在同时一件青铜器花纹上的典型反映，却是顶有高冠，曳着长尾，尾上还有眼形花纹，样子已和后来孔雀相差ๆ不多。因此得知后来传说中的凤凰和平柔美形象，在此也有了一点基础。
古记称“有凤来仪”、“凤凰于飞”让我们知道，这种理想的灵禽，被人民和当时贵族统治者当成吉祥幸福的象征和爱情的比喻，也是来源已๐久，早可到三千年前，至迟也有二千七八百年。它的本来似属于鹫鹰和孔雀的混成物，但早ຉ在三千年前即被人加以理想化，附以种种神秘性。西周是个比较务实的时代，凤的性质因之ใ不如龙怪诞。稍后一点的孔子，有“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之叹，可见有关凤凰神奇传说，还是早已存在的。凤是一种不世出的大鸟，一身包含了种种德性，一出现和天命时代都关系密切。凤凰既然那ว么稀有少见，历来人民却又如何在艺术上加以种种表现，越到เ后来越作得生动逼真，而且成为ฦ爱情的象征，是有个历史发展过程，并非凭空而来的。我们值得把它分成几个不同阶段（或类型）来分析一下。
一、是从甲â骨文上刻有各种凤字，到易经上“有凤来仪”时代，也即是在文字上还无定形，而在佩玉上如大鹫，在铜器花纹上如孔雀时代。值得注意是这时妇人发簪上，也已๐经使用了凤凰。可知一面是祯ງ祥，一面又起始和男女爱情有了一定联系。
二、是《诗经》上有“凤凰于飞”、孔子有“凤鸟不至”、楚辞有“鸾鸟凤凰，日已远兮”、故事中有“吹箫引凤”传说成熟时期。也即是真凤凰证明已少有人见到เ，而在造型艺术中，却产生了金村式秀美无匹的雕玉佩饰，和长沙漆器凤纹图案，以及金银错器、青铜镜子上各种秀美活泼云凤图案时期。
三、由传世伪托“师旷禽经”对于凤凰的描写，重新า把凤凰当成国家祥瑞之ใ一来看待，附会政治，并影响到เ宫廷艺术，见于帝ຓ王年代则有“天凤”、“五凤”、“凤凰”见于造型艺术，先成为五瑞之ใ一，又转化为ฦ朱雀，代表了南方，和青龙、白虎、玄武象征四方แ四神。在建筑上则有朱雀阙，瓦当上出现朱雀瓦。即一般大型建筑也都高据屋顶，作展翅欲飞的金雀姿式（后来的铜雀台也是由此而成），而在艺术各部门中，又都有一定地位时期。
四、在人民诗歌中，已๐经和鸳鸯、、练雀等地位相似，同为ฦ爱情象征。反映到เ青铜镜子艺术上更十分具体。但在封建宫廷艺术中，另一面又和龙重新结合，成为上层统治权威象征，特别ี是女性后妃象征。此外在博具中的双陆、樗蒲，都得到充分使用。因之ใ“龙凤呈祥”主题图案，也成熟ງ于这个时期。然而在一般艺术图案中，它却并不比鸳鸯、等水鸟更接近人民，讨人欢喜。
五、因牡丹ล成为ฦ花中之王，在艺术上和牡丹ล作新的结合，由á唐代的云凤转成“凤穿牡丹ล”、“丹凤朝阳”反映到工艺图案各部ຖ门，因此逐渐独占春风，象征光明、幸福、爱情和好等等，形象上也越来越作得格外秀美华丽，同时又成为人民吉祥图案中主ว题画时期。
我们说一切事物都在发展中不断ษ变化，凤凰图案其实也并不例外。多数人民所熟ງ习的凤凰图案的形象，和它应用的范围，以至于给人情感上的影响及概ฐ念，原来也这么在不断发展变化中。
例如凤为鸟中之ใ王说法虽古到二千年前，牡丹为ฦ花中之王的提法，却起于唐宋之ใ际，只是千多年前事情。至于把两ä者结合起来，成为ฦ“凤穿牡丹”的主ว题画，反映到工艺美术各部ຖ门，成为ฦ人民所熟习的事情，照ั目下材料分析，实成熟于千年间的宋代。虽然“龙凤呈祥”的图案，也大约是从这时期起始在宫廷艺术中ณ大大流行，还继续发展。“凤穿牡丹ล”图案，却逐渐成为人民十分亲切喜爱的画面。这也还有另外一个现实原因，即“牡丹谱”、“洛阳牡丹ล记”等著述的流行，和实物栽培的普遍，增加了人民对于牡丹ล名色的知识。想像中的凤凰，因之ใ在人民艺术家手中ณ，作成种种美丽动人姿ู式，共同反映于艺术创造中。
元明清三个朝代中，龙始终代表一种神性，又成为九五之尊的象征，因此不能随便亵渎。服装艺术上随便用龙是违法受禁止的。虽然“龙舟竞渡”的风俗习惯在长江以南凡有河流处即通行，为广大人民娱乐节目之ใ一。而逢年过节舞龙灯的风俗，且具有全国性。但是在另外一方面，即从晋六朝以来，佛教宣传江湖河海ร各有龙神，天上还有天龙八部ຖ，凡是龙王均能ม行雨，因此到唐宋以来，特封江湖河海诸龙为ฦ王为侯，这种龙神名衔直到เ十九世纪还不断加封。南方แ各地任何小小县城，必有个ฐ龙王庙，每逢天旱ທ，封建统治者无可奈何，就装作虔敬，去庙中祈雨行香，把应负责任推到เ龙王身上，并增加人民对于龙的敬畏ั之忱，也即增加封建神权政治。因此龙不能随便使用。直到五十年前，迷信还深入人心。至于凤凰和牡丹结合后，却和人民情感日加深厚，尽管在封建制度上，凤凰还和王侯女性关系密切，皇后公主必戴凤冠，用凤数多少定品级等次。在宫廷艺术中，又还依旧是龙凤并用。可是有一点大不相同处，乱ກ用龙的图案易犯罪，乡村平民女子的鞋帮或围裙上都可以凭你想像绣凤双飞或凤穿牡丹，谁也不能ม管。至于赠给情人的手帕和抱兜，为表示爱情幸福，绣凤穿花更加常见。至于民间俚曲唱本，并且开口离不了凤凰。“鱼水和谐”、“鸳鸯戏荷”、“彩凤双飞”同属民间刺๐绣主题，深入人心。凤的图案已不是宫廷所独用，早成为人民共同艺术主题了。换句现代话说，即凤接近人民，人民因之ใ丰ถ富了凤的形象和内容。凤给广大人民以生活幸福的感兴和希望。从表面看，因此一来，凤的抽象地位，不免日益下降，再不能ม和龙并提。事实上凤和人民感情上打成一片，特别是在民间妇女刺๐绣中简直是赋以无限丰富的艺术生命，使之不朽，使之ใ永生。
但是我们也得承认另外一种事实，即在近千百年来封建上层艺术成就中ณ，丝绸锦绣袍服、瓷、漆和嵌镶工ื艺、金银加工ื等，凡百诸精细造型艺术图案，龙的图案也有其一定成就，而且占有主要地位，凤只是次要地位。不过从艺术形象言即或同用于百花穿插，龙穿花总近于勉强凑合，凤穿花却作得分外自然。论成就，还是凤穿花值得学习。最有代表性的是明代宣德以来和清代初ม期，在五色笺纸上用泥金银法描绘的云凤或穿花凤，创น造了无数高度精美活泼的艺术品，给人以一种深刻๑难忘印象。和西南地区民间刺绣的万千种凤穿牡丹同放一处，可用得上两ä句话概ฐ括形容：“异曲同工，各有千秋。”
俗说凤凰不死，死后又还会再生。这传说极有意思。凡是深深活在人民情感中的东西，它的历史虽久，当然还会从更新的时代，和千万人民艺术创造热情重新า结合，得到不朽和永生。
（我这个简短分析小文，有一个ฐ弱点，即称道文献不多，而援引实物作证又感图片难得完备，说服力不强。只能说是一个ฐ概括说明。工ื艺图案龙凤问题多，值得专家分一点心来注意。我这里只近于抛砖引玉，如能从每一部门——建筑彩绘、石刻๑、陶瓷、丝绣，都有介绍这个装饰图案发展的专文写出来，国际友人问到เ龙凤问题时，我们的回答，也就可望肯定明确，不至于含糊笼统了）。
195๓8๖年6月写于八大处长安寺
（原载《装ณ饰》，19๗5๓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