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曰：畴咨若时，登庸。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帝ຓ曰：畴咨若予采？驩兜曰：都！共工，方鸠僝工。帝曰：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ม，俾乂。佥曰：于，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
曰：明明，扬侧陋！师锡帝ຓ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闻。如何？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
“…雄虺九首，儵忽焉在？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一蛇吞象，厥大何如？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寿何所止？鲮鱼何所，鬿堆焉处？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中央共牧后何怒？蜂蚁微命力协固？惊女采薇鹿何祜？北至回水萃何喜？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以百两ä卒无禄？…”
后盖又召还，尝欲联齐拒秦，不见用。怀王与秦婚，子兰〔5๓〕劝王入秦，屈原止之，不听，卒为秦所留。长子顷襄王立，子兰为令尹，亦谗屈原，王怒而迁之ใ。原在湘沅之ใ间九年，行吟泽畔ึ，颜色憔悴，作《离骚》，终怀石自投汨罗以死，时盖顷襄王十四五年（前二八五或六）也。
《离骚》者，司马迁以为“离忧”班固以为ฦ“遭忧”王逸释以离别之愁思，扬雄则解为“牢骚”故作《反离骚》，又作《畔牢愁》矣。〔6〕其辞述已之始生，以至壮大，迄于将终，虽怀内美，重以修能ม，正道直行，而罹谗贼，于是放言遐想，称古帝，怀神山，呼龙虬，思佚女，申纾其心，自明无罪，因以讽谏。其文几二千言，中有云：
“…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驷玉虬以乘鷖兮，汰埃风余上征。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ๆ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เ之佚女。吾令鸩为ฦ媒兮，鸩告余以不好；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时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闺中ณ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
次述占于灵氛，问于巫咸，无不劝其远游，毋怀故宇，于是驰神纵意，将翱将翔，而濞怀宗国，终又宁死而不忍去也：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ใ邈邈à；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婾乐。陟升皇之ใ赫戏兮，忽临ภ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乱曰：已๐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ຂ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ใ所居！”
今所传《楚辞》中ณ有《九章》〔7〕九篇，亦屈原作。又有《卜居》，《渔父》，〔8๖〕述屈原既放，与卜者及渔人问答之辞，亦云自制，然或后人取故事仿作之，而其设为ฦ问难，履韵偶句之ใ法，则颇为词人则ท效，近如宋玉之《风赋》，远如相如之《子虚》，《上林》，班固之ใ《两ä都》〔9๗〕皆是也。
《离骚》之ใ出，其沾溉文林，既极广远，评之语，遂亦纷繁，扬之ใ者谓可与日月争光，抑之ใ者且不许与狂狷比迹，〔10่〕盖一则达观于文章，一乃局蹐于诗教，故其裁决，区以别矣。
实则《离骚》之异于《诗》者，特在形式藻采之间耳，时与俗异，故声调不同；地异，故山川ษ神灵动植皆不同；惟欲婚简狄，留二姚â，或为北方人民所不敢道，若其怨愤责数之言，则三百篇中ณ之甚于此者多矣。楚虽蛮夷，久ื为大国，春秋之世，已๐能赋诗，风雅之教，宁所未习，幸其固有文化，尚未沦亡，交错为文，遂生壮采。刘勰取其言辞，校之ใ经典，〔1้1〕谓有异有同，固雅颂之ใ博徒，实战国之风雅“虽取熔经义，亦自铸伟辞。…故能ม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文心雕龙》《辨骚》）可谓知言者已๐。
形式文采之ใ所以异者，由á二因缘，曰时与地。古者交接邻国，揖让之际，盖必诵诗，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1้2๐〕周室既ຂ衰，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而游说之风寝盛，纵横之士，欲以唇吻奏功，遂竞为美辞，以动人主。如屈原同时有苏秦者，其说赵司寇李兑〔13๑〕也，曰：“雒阳乘轩里苏秦，家贫亲老，无罢车驽马，桑轮蓬箧，赢幐担囊，触尘埃，蒙霜露，越漳、河，足重茧，日百而舍，造外阙，愿造于前，口道天下之事。”（《赵策》一）自叙其来，华饰至此，则辩说之际，可以推知。余波流衍，渐及文苑，繁辞华句，固已非《诗》之朴质之ใ体式所能载矣。况《离骚》产地，与《诗》不同，彼有河渭，此则ท沅湘，彼惟朴樕，此则ท兰蓲ิ；又重巫ใ，浩é歌曼舞，足以乐神，盛造歌辞，用于祀祭。《楚辞》中有《九歌》〔14๒〕，谓“楚南郢之ใ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祀，…
屈原放逐，…愁思怫郁，出见俗人祭祀之ใ礼，歌舞之乐่，其词鄙俚，因为ฦ作《九歌》之ใ曲”而绮靡杳渺，与原他文颇不同，虽曰“为作”固当有本。俗歌俚句，非不可沾溉词人，句不拘于四言，圣不限于尧舜，盖荆楚之ใ常习，其所由á来者远矣。今略录其《湘夫人》：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余。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苹兮聘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ณ，罾何为兮木上？沅有企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慌惚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筑室兮水中ณ，葺之以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盈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
芷葺兮荷盖，缭之ใ兮杜衡，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九疑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同时有儒者赵人荀况〔1้5〕（约前三一五至二三○），年五十始游学于齐，三为祭酒；已而被谗适楚，春申君以为兰陵令。
亦作赋，《汉书》云十篇，今有五篇在《荀子》中，曰《礼ึ》，曰《知》，曰《云》，曰《蚕》，曰《箴》，臣以隐语设问，而王以隐语解之ใ，文亦朴质，概为四言，与楚声不类。又有《眆诗》，实亦赋，言天下不治之ใ意，即以遗春申君者，则词甚切激，殆不下于屈原，岂身临ภ楚邦，居移其气〔16〕，终亦生牢愁之ใ思乎ๆ？
“天下不治，请陈眆诗：天地易位，四时易乡。列星殒坠，旦暮晦盲。…仁人绌约，敖暴擅强。天下幽险，恐失世英。螭龙为蝘蜓，鸱枭为凤凰。比干见刳，孔子拘匡。昭昭乎其知之明也，郁郁๗乎其遇时之不祥也。…
圣人共手，时几将矣，与愚以疑ທ，愿闻反辞。其小歌曰：
念彼远方，何其塞矣。仁人绌约，暴人衍矣。忠臣危殆，谗人般矣。璇玉瑶珠，不知佩也。杂布与锦，不知异也。
…以盲为明；以聋为ฦ聪；以危为安；以吉为ฦ凶。呜呼上天，易维其同！”
稍后，楚又有宋玉唐勒景差〔17〕之徒，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虽学屈原之文辞，终莫敢直谏，盖掇其哀愁，猎其华艳，而“九死未悔”〔18〕之概失矣。宋玉者，王逸以为ฦ屈原弟子；
事怀王之子襄王，为ฦ大夫，然不得志。所作本十六篇，今存十一篇，殆多后人拟作，可信者有《九辩》〔1้9〕。《九辩》本古辞，玉取其名，创为ฦ新制ๆ，虽驰神逞想，不如《离骚》，而凄怨之情，实为ฦ独绝。如：
“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凛秋。白露既ຂ下降百草兮，奄离披此梧楸。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å霜。…岁忽忽而遒尽兮，恐余寿之弗将。悼余生之不时兮，逢此世之ใ俇攘。澹容与而独倚兮，蟋蟀鸣此西堂。心怵惕而震荡兮，何所忧之ใ多方？卬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极明。”
又有《招魂》〔20〕一篇，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ใ美，欲召魂魄，来归修门。司马迁以为屈原作，然辞气殊不类。其文华靡，长于敷陈，言险难则天地间皆不可居，述逸乐则饮食声色必极其致，后人作赋，颇学其夸。句末俱用“些”字，亦为创格，宋沈存中〔21้〕云“今夔峡湖湘及南北江獠人；凡禁咒句尾皆称些，乃楚人旧ງ俗”也。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ฦ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儵忽，吞人以益其心些。魂兮归来，不可以久淫些。…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犲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以娭，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ຓ，然后得瞑些。归来归来，往恐危身些。…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室家遂宗，食多方แ些。稻粢穱麦，黄粱些。大苦醎酸，辛甘行些。肥牛之腱，臑若芳些。和酸若苦，陈吴羹些。胹ท鳖炮羔，有柘浆些。…肴羞未通，女乐罗些。敶锺按鼓，造新歌些。涉江采菱，发扬荷些。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娭光眇视，目曾波些。被文服纤，丽ษ而不奇些。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其称为赋者则九篇，（《文选》四篇；《古文苑》六篇，然《舞赋》实傅毅作）〔22〕大率言玉与唐勒景差同侍楚王，即事兴情，因而成赋，然文辞繁缛填委，时涉แ神仙，与玉之ใ《九辩》《招魂》及当时情景颇็违异，疑ທ亦犹屈原之《卜居》《渔父》，皆后人依托为之。又有《对楚王问》〔23〕，（见《文选》及《说苑》）自辩所以不见誉于士民众庶之ใ故，先征歌曲，次引鲸凤，以明俗士之不能知圣人。其辞甚繁，殆如游说之士所谈辩，或亦依托也。然与赋当并出汉初ม。刘ถ勰谓赋萌于《骚》，荀卿宋玉，乃锡专名，与诗划境，蔚成大国；
〔24๒〕又谓“宋玉含才，始造‘对问’”〔2๐5〕，于是枚乘《七发》，扬雄《连珠》，〔26〕抒愤之ใ文，郁然盛起。然则《骚》者，固亦受三百篇之泽，而特由其时游说之风而恢宏，因荆楚之俗而奇伟；赋与对问，又其长流之漫于后代者也。
唐勒景差之文，今所传尤少。《楚辞》中ณ有《大招》〔27〕，欲效《招魂》而甚不逮，王逸云“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
审其文辞，谓差为ฦ近。
参考书：
《楚辞集注》（宋朱熹）
《荀子》卷十八《史记》卷八十四《屈原贾生列传》《文心雕龙讲疏ຕ》（范文澜）卷一《辨骚》，卷二《诠赋》，卷三《杂文》《支那之研究》（日本铃木虎雄）卷一《骚赋之生成》《楚辞新论》（谢无量）
《楚辞概ฐ论》（游国恩）
〔1〕屈原（约前3๑40—约前278๖）名平，字原，又字灵均，战国后期楚国人。楚怀王时官左ุ徒，主张内修政治，任用贤能，联齐抗秦，其后遭谗去职。顷襄王时被放逐于沅湘流域。秦兵攻破郢ຐ都后，悲愤自沉于汨罗江。《汉书·艺文志》著录屈原赋二十五篇，已散佚。今传屈原作品，见西汉刘向所辑《楚辞》。《离骚》，屈原代表作。这篇长诗充分抒发诗人批判丑恶现实，以及追求美好理想和无限热爱祖国的思想感情，对后世文学有深远的影响。此诗作于顷襄王时，一说作于怀王时。
〔2〕“楚辞”楚辞起于战国时的楚国，以屈原所作《离骚》为代表。北宋黄伯思《东观余论·翼骚序》云：“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ใ楚辞。”
〔3๑〕上官大夫一说上官系复姓，东汉王逸《离骚经序》谓即上官靳尚；一说上官大夫系官名。《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ฦ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ม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4〕《天问》参看本卷第2๐5页ษ注〔15〕。
〔5๓〕子兰楚怀王少子，顷ั襄王时官令尹。《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载：“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ใ国，不可信，不如毋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
〔6〕关于离骚一词的含义แ，诸解不一。《史记·屈原贾生列ต传》：
“离骚者，犹离忧也。”班固《离骚赞序》：“离，犹遭也；骚，忧也。明己遭忧作辞也。”王逸《离骚经序》：“离，别也；骚，愁也。”扬雄作《反离骚》、《畔牢愁》“离骚”、“牢愁”楚语意为牢骚。王逸，参看本卷第25๓页注〔16๔〕。《反离骚》、《畔牢愁》，《汉书·扬雄传》载：雄读屈原《离骚》“悲其文，读之未尝不流涕也。以为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书，往往摭《离骚》文而反之，自崏山投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离骚》”“又旁《惜诵》以下至《怀沙》一卷，名曰《畔牢愁》”《畔牢愁》，不传。
〔7〕《九章》屈原九篇较短作品的总称，即《惜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桔颂โ》、《悲回风》。
南宋朱熹《楚辞集注》：“《九章》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既放，思君念国，随事感触，辄形于声。后人辑之，得其九章，合为一卷，非必出于一时之言也。”
〔8〕《卜居》、《渔父》此两篇假设屈原与太卜、渔父问答，抒发对世事混浊的愤慨，以及忠于理想、不愿随俗浮ด沉的思想感情。王逸《楚辞章句》谓此两篇均“屈原之所作也”又谓《渔父》系楚人思念屈原，因叙其与渔父问答之辞而成。
〔9〕《风赋》旧ງ题宋玉撰，后人或疑ທ为伪托。篇中ณ叙写楚襄王与宋玉关于“大王之雄风”和“庶人之ใ雌风”的对话，隐寓讽谏之ใ意。
《子虚》、《上林》，即《子虚赋》、《上林赋》，西汉司马相如作。参看本书第十篇。《两都》，即《西都赋》和《东都赋》，东汉班固作。赋中设为西都宾与东都主人辩论建都长安或洛阳的事。
〔10〕关于对屈原《离骚》的抑扬问题，扬之ใ者，《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其文约，其辞微，其志，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ะ类迩而见义远，…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抑之者，班固《离骚序》云：“今若屈原，露才扬己，…忿怼不容，沉江而死，亦贬膊狂狷景行之ใ士。…谓之兼《诗·风雅》而与日月争光，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