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午后有冬日少见的灿烂阳光，它透过一棵柳树稠密的枯枝，洒向一个低矮的窗口。尹初ม石坐在暗房的条案上，头倚着窗框，也看着阳光，仿佛事先与阳光约好了，在这个ฐ午后他们无言地倾吐。
“现在你可以替他交款去了。”大夫对小伙子说。
“说吧。”
打开灯，小乔的第一束目光便投向了电话记录器，指示口显示的数字是0，没有给她留言。她看着地板上被她砸烂或没砸烂的东西像尸体一样寂寂地散落着，心如死灰。
“里面的绒衣也湿了。”李小春说着一起脱下毛衣和绒衣，露出白哲的身体。
“我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在怎样做女人方面丝毫没有长进。不过，固步自封有时意味着进步，你懂么？”
“也许是别的启示ิ。”
尹初ม石又一次来到卧室，王一坐在床上。他看着王一，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王一看着尹初ม石，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好像是一个寻找仇人的复仇者。
小乔起身走到外间穿起刚才的裙子去热菜了，尹初石也起身找自己的衣服，他仿佛看到生活的又一面孔接踵而至，在这一面孔之下，他不仅仅是个男人。
此时此刻的校园里这两种事情都在发生着。王一离开中文系所在的教学楼，路过图书馆、数学系，学生第一食堂，已๐经在校园的西部转了一圈。她觉得心情仿佛轻松许多。阳光暖暖地跟着她，如果永远这样漫步，她对生活的看法迟早ຉ会发生改变的，尽管她还不知道变成什么เ样会更好。从研究生院的楼前，她穿过一小片幼松林，她想接着走下去，直到校园重新喧闹起来。她离开幼松林向东拐去，不知不觉走到校园的锅炉房附近。锅炉房的北面是留学生楼。她记得从康迅房间也能ม着见锅炉房的巨大烟囱。此时她的目光无法越过锅炉房看见康迅的窗户。她想了一下，康迅会在房间，因为他说过，下午他一般留在自己้房间用功。可惜，如果她的目光能望见康迅的窗口，会发现康迅此刻正站在窗前忧伤地看着没有被烟囱挡住的远方แ。
“你开始叫我尹初石了。”
“二十多年前。”他并不轻松。
“好吧。”王一答应了。
“对不起，”尹初石朝旁้边挪动几步，“我想我要说的已经都说了，也许我该走了。”
“你再说一遍？”
突然妻子翻身，四肢抽动几下，又仰面躺好了。室内的光线渐渐明朗起来，他能看见妻子脸上很细微的表情。他发现妻子的双唇开启着，头用力向上完跃上妻子的身体，并动手去解妻子的睡衣扣子。“应该有条法律规定，女人睡觉不准穿该死的睡衣。”
王一没说什么，她用不理解的困惑的目光望着小约，小约马上补充说：“要是关于我，大可不必好好谈谈。”
“好吧，关于我，关于你的母亲。”王一妥协地对女儿说。
“你出事了？”小约的问题刚ธ一出口，的确引起了王一的惊恐，她没想到小约会这样问她，随后她马上发现小约的提问并非发自成熟的内心，而是十分孩子气。于是，她放松地笑了，她说：“我出事了。”
母女俩都笑了，谈话的气氛也陡然缓和下来。但是王一仍旧fqxs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她的处境。她看看女儿早熟ງ和幼稚混杂的表情，心里一动，这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她已经有足够的人生经验，自己应该直接地不拐弯儿地说。想到这儿，王一说：“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和你爸已经决定分开，而且我希望你能ม跟我在一起。”
小约看着母亲，久久ื无言。她的面庞仿佛被王一的话罩上一层乌云。但王一觉得除了继续说下去。没有别的办法。
“我不知道你爸是怎么เ打算的，我想他的事应该跟你说，而不是由á我来说。”
“他有别的女朋友？”小约打断ษ王一的话认真地问。
“他有一天会告诉你的。”
“你哪？”
“是的，我认识了一个ฐ老师，我想跟他一起生活。”王一颇为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小约怀疑地看着王一，同时好像也准备听到เ更让她吃惊的消เ息。
“他是……”
“他是谁？”小约追问。
“我想你不认识他。”王一低声地说，“他是个外籍老师，澳大利亚人。”
小约半天一直无言地盯着王一的脸，王一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果小约继续这样看她，她会倒下去的。
“你想跟他出国？”小约终于说话了。
“我想我爱上他了。我希望你也能跟我们一起生活。”王一说。
“你们？”小约说话时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王一无言以对，只好点点头。
“你尽可以跟他去好了，我和我爸也能ม过日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约说完眼里盈满泪水。但是王一的泪水提前涌了出来。她伸手抓住女儿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用力紧握了一下，她觉得心快碎了。但是小约甩开了王一的手，将手c进上衣口袋，尽量不使自己的眼泪流淌下来。
“小约。”王一轻声呼唤着。
“你走吧，什么时候走都行，我和我爸开除你很容易。我和我爸能做一切，没问题。”小约说到这儿，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下来。小约起身离开“咖啡三角”，王一紧紧地跟在后面。
在大街上，王一拖着尚未痊愈的双脚，尽力跟上快步疾走的小约。她不停地呼喊，要小约慢下来，但是小约越走越快。最后王一只好大叫一声：“小约，你站住！”
也许因为王一还从未这么严厉地叫过小约，也许小约透过身旁้的橱窗看到了王一艰难的步履。也许，也许……总之，她站住了，等着王一赶上来。
王一轻轻地将女儿揽进怀里，两个ฐ人都哭了，毫不顾忌街上行人猜测的目光。
王一和小约回到家时，情绪多少平静下来。王一嘱咐小约，先不要对乃乃透露消息，因为她的病还没全好。小约答应了。五分钟后，刘军按响了王一婆婆家的门铃。在门口，刘军简要地介绍了自己，特别强调了他是尹初ม石的好朋友，王一却并没有因此对他热情一点，因她根本没听自己丈夫说起过一个叫刘军的好朋友。她坦白地告诉了刘军这一点，刘军没有说什么，但在心里吃惊不小，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尹初石竟没有对妻子说起他。刘军多少也因此明白了，为ฦ什么尹初石会爱上别ี的女人，至少他不爱他的妻子。
“我们最好出去谈谈，我有一些关于尹初石的消息。”刘军说。
“他现在在哪儿？”王一马上问。
“这个ฐ我不能ม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情。”刘军说。
王一显然还在犹豫。刘ถ军又说：“他和小乔的事我知道。”
刘ถ军的话让王一相信了，她穿好大衣，跟婆婆小约乱说了一个借口，随刘军来到大街上，他们不能ม马上决定去哪儿，王一只好说去“咖啡三角”。当他们又迈进“咖啡三角”的大门时，王一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咖啡馆在她的生活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在这里她的命运转了一个弯儿又一个ฐ弯，她却对此全然不知。她一心想知道的是尹初ม石怎么เ了？！
刘军小心翼翼地讲了尹初石的近况。他之所以不想畅言，除了尹初石方แ面的原因他没有告诉尹初石来找王一的事，也担心王一会承受不住，毕竟十几年的夫妻，况且无论怎样王一不过是个女人。在非同寻常的情况下，往往是女人不能保持镇定。刘军在简要叙述的同时，做了一定的思想准备。他想王一会拼命追问尹初ม石现在的地址，他决定暂时先不告诉。
然而，就像世界ศ上的所有事都可能出现意外一样，刘军万万没想到เ，在他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之后，王一竟然令人恐怖地沉默zhaishuyuaທn着。她既没追问地址，也没提别的问题。她双手握着咖啡杯，目光飘忽在不远处的一个ฐ什么地方แ，脸上的表情淡漠极了，仿佛刘ถ军讲的不过是发生在青铜时代的一件往事。
“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还是刘军打破了令人难受的沉默zhaທishuyuan。表面上这是一句礼节性的探问，但却是刘军的心情，他很后悔擅自跑来找王一谈这些，同时他也庆幸尹初石并不知道这一切。
王一只是瞥了一眼刘ถ军，并没有说什么，好像刘军刚才说的话毫无意义。
“其实我原先的想法是……”刘ถ军迟疑ທ着，他没有把话说完是因为ฦ他突然发现他原先的想法已๐经难于出口了。他不了解王一，但也没想到王一是这么เ冷漠的女人。想到เ这儿，他心中涌ไ出一股愤怒shubຘaທojie，本想隐藏起来的想法又脱口而出了，“我原想也许只有你可以帮帮初石，小乔๒死了，初石真的需要帮助，我担心他精神会垮下去。不过现在看，我错了，我不该来找你。现在我什么เ都不说了，作为朋友，能ม为初石做的，我都会做。只有一点，希望你能答应我。”刘军说完注视着王一，等待她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
王一慢慢地将目光转到刘ถ军憨à厚，缺几分。聪明的胖脸上，仿佛在说“我什么都不能ม答应。”
“请别ี把我来找过你的这件事告诉尹初石，永远也别告诉。”刘ถ军说完等着王一的反应。
可是王一没有反应，她看着刘ถ军，没有把目光挪开，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๐经无法承受不停膨胀的心脏ู，越来越胀的心脏就要扼止她的呼吸了。
“请原谅我对你的打扰。”刘军站起来，再也不想多坐一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