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奴仆之身直视主家，这是极其失礼的行为，便是纪芜身处这般尴尬的境地，从来也只有像小婵那样极为刁滑的丫头才会如此行事。
纪芜听她说得讲究，忙问：“嬷嬷，这叫鱼籽底么？芸姐姐说这是珍珠底呢。”
小黄花说，这就是天道，命中注定她要来这世上走一遭，这叫做缘分。
又拿了去给许妈妈看：“嬷嬷，这个送给芸姐姐做生辰之礼可还使得？”
二老太太到了这个岁数也没挣上一个ฐ“夫人”的诰命，丈夫儿子皆平平，只怕在老夫人心里也不会是贵。
至于水塘，目前里面空无一物，便是有鱼虾，也不可能变态得能ม快速增长繁殖，不过是比外面的口感更好、对身体更有益罢了。
这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它偷窥过周文王推演周易，跟着鬼谷子去云梦山上采过药
不能ม暴露空间，怎样才能合情合理地赚取银子？没有银子，何谈改善生活？
好端端一个金尊玉贵的姑娘，若是也如她的姐姐妹妹们一般，留在燕京伯府里，锦衣玉食凤凰蛋似地长到现在，何至于……
这次纪芜倒是听住了——这意思，头油是木材的刨花做成的？
“往后姑娘用过夏馥春的桂花油，那时才知其中的好处呢。”紫柃一笑歇了手，又捧了一套珊瑚红的妆花袄儿裙来。
纪芜摇摇头：“母亲还在京中病着，我怎能如此艳服，姐姐替我选一套素色的来吧。”
许妈妈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太太半年来音信全无，她心中猜着只怕是病势重了，为免姑娘跟着揪心，自己从来不在姑娘面前露出一言半语……
收拾停当，看了看时辰，留下绿葆看院子，主仆一行三人出了门。
出了甬路，不远处三间阔朗的屋子，两边厢房鹿顶耳一样钻出，这是纪府正经的上房。三人还未步入抄手游廊，就见另一头鱼贯走来数名捧着食盒的婆子。
许妈妈特意放慢了脚步，纪芜又拉着紫ใ柃去看了一回花，逗了一回池中的三色锦鲤。
估着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上了台阶，顺着抄手游廊一转，进了上房。
二老太太今天早上起得迟了些，刚吃完早饭，她向例只要媳妇孙媳妇们服侍，是以纪芜走进内室时，同辈的姑娘一个不见，几位太太和少们站了一地。
屈膝请了安，纪芜一眼打量过去，瞧着眼熟的就只有纪宋氏。
后者穿着一件火烧云绣牡丹ล花缠枝的织锦提花通袖，一件真紫色绣八吉大凤莲的曳地裙，头上戴的是一套赤金镶红宝石三多的首饰，通身气派，华丽丽的富贵和喜庆。
纪宋氏正一脸嫌弃地看过来，面上皮笑不笑：“今儿个倒是稀奇，劳动侄女儿贵步踏临此地。”
总归是一家主母，又非小门小户出身，明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的，平时纪宋氏虽然苛刻，也只是私底下，这样明火执仗地当面斥责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是讽刺纪芜不知礼数，此前不曾晨昏定省，还是在说昨天下了帖子，纪芜却拿大没去观礼的事。亦或是见纪芜穿得素净，恐冲了自己女儿的大好喜事，借机发作出来。
不说纪宋氏在心底如何地暗骂“不长眼的小蹄子真正晦气”，屋中ณ一时静悄悄的，指望一众在纪宋氏手底下讨生活的太太们帮一个隔了房头的失势弱女出言解围，未免太不切实际。
丫头婆子规矩都候在倒坐间里，路上来时，许妈妈千叮万嘱，“若有谁说话难听了，姑娘千万要忍一时之气，总归就要回京了。”
然而纪芜心中有事，古人对这些的迷信和讲究她是知道的，她今天穿得素净，本就是特意来招纪宋氏的眼，打定了主ว意将这退避原则先放一边。
“大伯母，还请您见谅。”纪芜仿佛听不明白纪宋氏语中深意似的，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朝她微微屈了一膝，“我母亲远在千里之外病着，病中ณ凄清，侄女儿不能承欢膝下、侍奉母亲汤药，心中已是万分焦急……再不敢穿得花花绿绿的。”
话说得像个小大人，嗓音中却带着女童特有的软糯。
一边说着，仰起头看向众人，瘦巴๒巴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好在我住的院子远，轻易与芸姐姐打不上照面，想来当是冲撞不着。”
她与这些人见面的次数本就不多，刚醒来被带到上房时又一味的低调藏拙，并不多言。认真算起来，这还是她在众人面前头一回说出这样多的话。
而这番话，说得实在太妙。话中ณ又似乎ๆ另有一层深意，不但纪宋氏愣住，屋子里好几个消息灵通的也都听住了。
“胡说！”纪宋氏噎了一噎，等到将话听了个ฐ透彻，顿时眉心一跳，喝道，“燕京伯府恁多丫ฑ头媳妇子，伯母又是个慈善人，自会将你母亲照顾得妥妥帖帖。你倒好，说什么‘病中凄清’，知道的体谅你一番孝心，不知道的，只怕要问问你是何心！”
“可不是。”大少周氏生得温婉，亦柔声道，“芜妹妹，你年纪小，须ี知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言一行半点规矩都错不得，万不可胡言乱语，平白使尊长名声受损。”
纪芜脊背挺得笔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地看向纪宋氏，眸子里似有火苗跳动：“若是在伯府里，自然是好的……”
声音不高不低，听在众人耳中，却生生有了几分倔强之意。
几位太太不禁看向立在当下的女童，目光闪烁。
“你——”纪宋氏一时语塞，正要再说什么，一直歪在榻上闭眼假寐的二老太太“嗯”了一声。
伸手端起了紫檀百龄几上的一只成窑五彩泥金茶盅。
众人知机，鱼贯着退了出去。
纪宋氏临走，瞪了纪芜一眼。
纪芜顾不上她，心中ณ“咯噔”一下，泛起了惊涛骇浪ฐ。
到如今这步田à地，稍微肯动点脑子想，都猜得出她娘在伯府必定出了什么เ变故，否则不会连亲生女儿灵智大开这样的幸事都无动于衷。
作为ฦ一名贵妇，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有可能就是她的病情起了变化……说不定，许妈妈央了本家送回去的消息，本就没有到她娘手里！
刚才她故意说她娘“病在千里之外”、“病中凄清”等语，纪宋氏的反应、这些人的神情……
她脑中ณ心念电转，纷杂之间竟一下想了许多……若真到了那步田地，许妈妈知道了，该有多么伤心！
屋中，静默了半盏茶的工ื夫。
“你既已知晓，老身也就直说了。”二老太太半眯着眼，朝着捶腿的丫头摆摆手，示意停下，“你祖母不待见你，老身这做叔祖母的自然不能给老嫂子添堵。好孩子，回去吧，在那院子里住长久了，若是个ฐ安分守拙的，将来自然有你的造化。”
纪芜听罢，心中ณ连连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