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才伸三指相示：“不能少于这个数。”
第二天一早本来约定去看房子，不道另有奇缘，李增厚有个朋友，姓王，亦是秀才，他一直在扬州盐商家作清客，善于鉴别古玩，谈起此行，是受人之托，携一方汉朝的玉印，到上海去待价而沽。
“不必找《随园诗话》，袁子才的话靠不住。”龚定庵将她记不起来的那首诗念了出来：“‘一寸干将割紫ใ泥，专诸门巷日初西，如何轧轧鸣机手，割遍端州十里溪。’这是黄莘田的诗。”
“怪不得一口京腔，看来从小生长在京？”
两年以后，也就是龚定庵初遇归佩珊的前一年，他续弦了，娶的是安庆何知府的孙女儿，闺名吉云，写得一手极好的簪花格。归佩珊说他们“国士无双，名姝绝世，仙侣刘ถ樊数”虽是恭维的话，但确也当得起这样的恭维。
等了一会要再喊第二声时，屏风后面有了响动，一声咳嗽，踏出来一个ฐ须眉皆白的老者，一看便知是“老苍头”
“慢一点！”吉云问道“你这半首诗中，用了几个典？”
“不是两个吗？”龚定庵答说“‘夏后苕华刻’，出在《竹书纪年》上，苕华是美玉，上刻‘琬琰’二字；《穆天子传》说周穆王为ฦ盛姬筑重璧台。可是实物何在？”
“夏朝姓姒，周朝姓姬，你的意思是说，夏朝的玉器连拓本都没有；周朝的重璧台，早ຉ成荒苔，有无亦不可考。是吗？”
“不错，贤妻！”
“那就是了，我怕我是抄错了。你往下念吧！”
“冤谁雪？灵踪忽开。”
这回龚定庵不待爱妻发问，先自解释：“小说指《西京杂记》。从来谈汉朝宫闱，必引此书。其实是六朝人伪托之言。我跟王秀才谈到这一点，他说，我之能ม得此印，即是为汉朝宫闱辨证的报答。”
“那么เ，所谓‘灵踪忽开”自然是指玉印了？”
“正是。”
“好。”吉云催促着“结句！”
“更经千万寿，永不受尘埃。”
吉云写完，自动替他加上一个ฐ小注：“玉纯白，不受土性”然后说道：“应该还有一首。”
龚定庵沉吟了一会，一口气念了下来：
“引我飘思，他年能不能ม。狂胪诗万首，高供阁三层。拓以甘泉瓦，燃之ใ内史灯。”
“怎么เ？只有六句！”
“这六句是一段，谈我的一个想法。不知道将来能不能ม办到？第一、我要遍征海内诗家，和我的诗。第二、我这回在昆山买的徐家故宅，打算改建为ฦ阁，专供飞燕玉印，题名就叫‘宝燕阁’。”
还有两句就不必解释了“甘泉瓦”、“内史灯”皆是龚定庵的收藏，将来要陈列在宝燕阁为玉印的陪衬。
“东南谁望气，照耀玉山棱。”
念完这两句，龚定庵得意地问道：“这一结如何？”
这一结，收束了四首诗的铺叙。玉山便是昆山，预定在那ว里建“宝燕阁”供奉玉印，东南如有人善于望气，一定会看到宝光上炎，照ั耀山头。吉云心里在想，定庵性好挥霍，而且喜欢“摇摊”这枚玉印，也许就像娄寿碑那ว样，不待宝燕阁成，就会易主。
当然，她不会扫他的兴，料理了诗稿，谈起明年的计划——明年秋戌，会试之年，会试之前有举ะ人复试，二月二十以前，便须赶到京师，问他是走水路，还是陆道。
“水路太缓，陆道辛苦。我们来个折衷之计，水陆各半，船到山东起旱ທ。你看如何？”
“那得多少日子？”
“总也得一个月。”
“那，”吉云有些焦急“一过了年就得动身。又要过年，又要收拾行李，怎么เ忙得过来？”
龚定庵心想，假使他一个人先北上，随后再来接眷，那样就从容了。或者干脆在他父亲衙门里找个妥当的人护送，更为ฦ省事。
但话到口边，他又咽了回去，是怕吉云有所怀疑，那就越发好事多磨了。
“年只好不过了。”龚定庵说“我得还还文债，本来就没工ื夫过年。”
“这倒是真的。”吉云说道“这两年你总算很安分，既无赌债，又没有堂子里的账，你能把文债还一还，我们就真正难得过个干净年了。”
这句“很安分”有点皮裹阳秋的意味；言外之意，如今丧ç服已๐满，便不妨花天酒地、卜夜卜昼。为了讨夫人的好，他笑笑说道：“我一定让你过个干净年。”
他倒是能ม说能行，将各方索和托撰的“文债”都清理了出来。首先要还的一笔，为他父亲提刀，题目是他父亲信中拟好了的“敬题苏刑部塞山奉使卷子”此人是龚暗斋的同年，病殁于七年之前，他的儿子来求“老年伯”题此奉使图，而且指明了“要请定庵代题一首词”这是三年前的话，他以居忧无诗为借口，现在搁在那里，如今可无法再拖了。
这种题目，自然要选一阕慷慨苍凉的调子，略๓一沉吟，决定填一首《满江红》：
草白云黄，壁立起，塞山青陡，谁貌取书生骨相，健儿身手，地拱龙兴犄角壮，时清鹭斥消烽久，仗征人，笛里叫春回，歌杨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