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与梦霞无半面之识，此事盖得之于一友人之ใ传述。此人与梦霞有交谊固无待言，且可决其为与是书大有关系之ใ人。盖梦霞之历史，知之ใ者曾无几人，而此人能ม悉举ะ其隐以告余，其必为ฦ局中人无疑也。阅者试掩卷一思，当即悟为石痴矣。
节届元辰，人多喜气。梦霞方与家人骨肉，食欢喜团圆，而一幅素笺突然飞至，无边哀痛乃即以元旦日为ฦ开始之期。梦霞订婚后，尝陈梨娘之ใ贤于家人，今闻其死，无不扼腕叹惜，老母心慈，亦赔下几点眼泪。梦霞此时，惊与痛均达至极点，几疑身入梦境，非复人间。人受剧烈之痛苦，而可以言、可以哭，则其痛苦因能泄，即能渐减。若所受者为无名之痛苦，既ຂ不能言，又不能哭，激刺于外，郁结于中。有恨自饮，有泪自咽，痛心疾首，莫可名言，则ท其痛苦终不能泄，遂终不能减。其最后之痛苦，则ท或病或痛，其次者，或成癫痫之疾，或作逃禅之想，终身不能回复其有生之乐่趣。如梦霞者，即其人矣。
香魂已渺，哀思难删，是夜家人咸各睡息。筠倩犹独守空帏，凄然吊影。一星幽火，冷照灵床，痛死怜生，无穷哀感。乃取出梨娘遗笔，咽泪而诵其词：
江湖我亦鬓将丝，种种伤心强自支。
薄命原知命不长，并头空自妒鸳鸯。
梨娘阅毕，心大不忍，哭几失声。其惊痛之神情，与梦霞之得彼书时，正复相似。无端情海翻波，还说泪珠有价，其实两人均有误会，逞一时之愤激，受莫大之痛苦，自作之孽，夫又奚尤！两人生于情，死于情，层层情网，愈缚愈紧，使其果能ม决绝也，亦何待于此日。梦霞曰：“欲出奈何天，除非身死日。”斯ั言是也。不到เ埋香之日，安有撒手之期？不慎语言，自寻烦恼，徒自苦耳，甚无谓也。得书后之ใ梨娘，早易其怨愤之心，复为怜惜之心矣。彼以堂堂七尺，为一女子故，出此过情之举，甘作谢过之ใ词，并忘剜肤之ใ痛，余罪大矣。今无他法，惟有权作温语以慰之耳。
……齐大非吾偶也。吾误从卿言，悔之无及。渠之心理，实大不满意于此事，吾已๐侦知之。卿与之朝夕相处，亦曾一探其衷曲否耶？此事本由á卿一人之ใ主张，吾恐伤卿意而勉从之，今乃知为卿所误矣。吾自怨，吾尤不得不怨卿。吾自惜，吾尤不能ม不为ฦ人惜。盖吾固不惯受人冷眼，尤不愿人为ฦ吾而失其幸福也。……卿必欲成就此事，果何意耶？岂欲脱自身之关系，而陷二人于不堪之ใ境耶？……吾爱卿，吾决不放卿自由，吾决不受卿愚弄。卿休矣，恋我耶？绝我耶？吾均不问。欲出奈何天，除非身死日……。
既至，先入梦霞书舍，坐谈有顷ั，而崔父忽扶杖至，盖两ä人归来时，僮即入内报告也。梦霞迎崔父入，笑谢曰：“昨为秦兄嬲饮，不觉过量，醉不能归，劳吾丈盼望矣。”石痴即搀言曰：“老伯勿信渠诳言。侄昨夜何尝设宴相邀，渠自无颜归见丈人，强就侄索饮，推醉不肯行。侄督促再四，渠终哀求留宿，侄见其可怜，乃留之下榻东轩。今晚课罢，渠又思规避，侄乃ี强之俱来，一路尚费尽挽扶之力也。”梦霞怒且笑曰：“一派胡言。汝却从何处想来，亦太恶作剧矣。”石痴面有得色，曰：“聊以报今晨之ใ却我耳。”崔父亦大笑曰：“我侄可谓善戏谑矣。联姻ี一节，老夫固甚愿意，商诸小女，亦无异言，谨如尊命。”语时目视梦霞。梦霞俯无语。石痴起而笑曰：“既ຂ承金诺，小侄亦不枉一行。崔家女配何家郎，洵属天然佳话，美满姻ี缘，如此者宁复有几？所惜者，小侄不才，殊有忝冰人之职耳。”因顾语梦霞曰：“丈人允许矣，还不拜谢？”梦霞恕之ใ以目，若甚羞恼者。
而人闭户长谈，石痴兴甚豪，将东游始末从头细述，语刺刺๐不可骤止。自晨以迄于午，不觉花影之频移也。梦霞意殊落落，如泥人、如木偶，闻言不置可否，亦不加诘问，惟连声诺诺而已๐。石痴当高谈雄辩之时，未暇留แ神细察，既而亦觉有异。念平日梦霞为人，豪放可喜。曩者朝夕过从，诙谐调笑，无所不至，形迹之间，脱略๓已尽。今者久别ี重逢，晤言一室之内，两ä人固当各表十分美满之欢情，以补半载荒疏之密谊，乃观梦霞，竟骤改其故态。此则口讲指画，逸兴遄飞，彼则疾蹙额，神情萧索。周旋应接之间，若尽出于强致，绝无一毫活泼之ใ态。意者，其心中必蓄一大疑难之事，神经失其效用，现此忧愁忧思之ใ象乎ๆ？
晚芳零落无人惜，欲叫天阍路不通。
知伊尚为寻芳至，瘦怯秋风舞不前。
金钗已断两难全，到เ底天公不见怜。
次晨，梦霞方晨餐，邮使递一函至，接而视之，颜色倏变，手持书而颤。此奇异之ใ函何自而来？盖梨娘之通辞也。虽未开缄，已知其中消เ息，必恶无疑。乃急拆阅之ใ，书辞录下：
不须更祝江神助，舟载离人倒逆风。
天妒奇缘梦不成，依依谁慰此深情。
天荒地老愿终赊，那有心情恋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