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正在骂仗，李大个子、胡小个ฐ子带着伙计乱七八糟地跑过来了，伙计们一个ฐ个衣衫不整睡意蒙眬，各自拿着他们的武器，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先朝山下噼里啪啦乱放了一阵枪。
“山峁下面，保安团把驴倌倌打死了。”
我便冲坡那头放开喉咙传话：“呜嘿嘿……狗日的驴倌倌，再嚎奶奶要把你骟了呢。”
二娘撩开洞口的帘子探出半片脑袋问我：“啥人打过来了？”
“保安团。”
她的脑袋缩回去了，活像从土洞口探出脑袋现了天敌的獾子，我知道她收拾她的东西去了。她跟奶奶不同，奶奶从来不积攒银元、饰和那种花花绿绿的票子，奶奶只喜欢大烟和子弹，子弹是杀人的时候用的，她用得很多，因为她有两支二十响，左手一把右手一把，两支枪同时响起来很费子弹。大烟是她不杀人的时候用的，如果伙里有吃有喝不用杀人抢掠的时候，她就躺在炕上烧烟枪。二娘喜欢银元，也喜欢金银饰，就连那ว种半麻包换不来一碗羊汤的票子她也攒了许多。所以，奶奶撒腿子，几乎啥也用不着拿，抬屁股就走，二娘就得收拾半会儿。
“狗娃儿，干我们这个ฐ行当只有枪是真正的家当，只要手里有枪，就啥都有，离了手里的枪，就啥也没有。”奶奶经常这样谆谆教导我。我想她不准我扔那支过去残废现在恢复健康的独橛子也是这个原因，尽管打不响，它也终究是支枪。
“撒腿子哩，撒腿子哩，都撒腿子哩。”
胡小个子放开喉咙吆喝着，伙计们匆匆忙忙从各自居住的窑洞里钻出来，身上肩上都背着、扛着各式各样的包袱、裢褡，有的人腰里还缠着鼓鼓囊囊的裹腰子，这都是他们的家当。其实，他们这些背着抱着扛着连逃跑都舍不得扔掉的家当，狗屁都不值，都是破鞋烂袜子和一两ä套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如果谁能有一疙瘩烟膏子、几块被粗硬的手指摸的锃明瓦亮的银元，那他就是我们伙里的大富翁。
奶奶站在窑前的场上等着大家，头被风吹散了，几缕丝挂到她的眼前，她抬手捋了捋头，又弯下腰把绑腿重新扎了一遍。她穿了一件墨绿的大袄，腰上勒了一条紫ใ红的宽布带，布带上插着那ว两支跟她形影不离的二十响，身上还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腿上是一条黑色粗布裤子，裤脚扎着裹腿，要不是裤子的膝盖、屁股都打了补丁，她这身打扮像极了戏台上的武旦ຆ。其实她的裤子并没有破，是她专门打上补丁的，补丁是用做鞋的褙子缝上的，那ว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耐磨。我的裤子也同样用这样的褙子经过了加固，所以我从来用不着担心摸爬滚打的时候磨破裤子。
等了一阵还不见二娘出来，奶奶不耐烦了，踢开二娘的门，骂了起来：“你咋恁贪心哩？再不走我们就把你扔下让狗日的保安团日成碎片片算了。”
二娘让她骂惯了，也骂皮了，照旧ງ不紧不慢仔细认真地收拾她的细软。奶奶也无奈，只好骂骂咧咧地等她。在奶奶的骂声中ณ二娘总算姗姗出来，一看她那副样子我几乎笑出声来，她的身子鼓鼓囊囊变成了一头穿了衣服直立行走的大母牛。显然她是把所有的衣服尽可能的都套到了身上。肩膀上扛了一个大面袋子，里面支支棱棱地装着不知道什么เ东西。两只手也没闲着，一手一个提了两个大包袱，也亏了她竟能够从狭窄的窑洞门挤出来。
“狗娃儿，帮二娘拿上这个包袱。”她气喘吁吁地向我求援。
“跑不动就扔下让保安团日成碎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