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自己午睡醒来,见情娘坐在身旁,拉住自己的手哄劝道:“情依,少爷要安排你到一个地方去,那里比这儿更安全些;可你要听话,在那ว儿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再叫你现在的名字了,否则……少爷和你都会有危险,明白了么?”
此刻,梁风正端坐在王铭身旁,假意低头喝茶,却不断的抬眼冲卫云使眼色,横眉冷目间难得有了几分卑躬的神情,示意卫云再忍耐片刻。
周子亚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道:“王家的二世祖王铭?”
那件私事说来也算公事,源于徐州、扬州两地的征粮一事。
宅邸่的门面朴素低调,正中紫檀木宅门深沉肃穆;宅门上方,松木匾额上书“周府”二字,苍劲有力,笔触饱满,落笔端端正正写着“贞玄元年”,乃皇帝登基所赐。
信使小心翼翼看着周子亚的反应,见他不恼不怒,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对周子亚再作揖道:“那ว就请周将军早些回营地准备准备,明日即刻动身吧。”
一个情报兵冲进营帐,单膝跪地悲声道:“王爷,兵力悬殊,我们撑不住了!”
卫云闻言一愣,不曾想他这样直白,倒是个ฐ爽性的人。
卫云想着,柳成桓身影一摇,已经嬉笑蹭到卫云身旁。
王铭痛的惨叫一声,“嗖”的一声被踢出了几尺,跳脚后退几步,随即“砰”的一声撞在了雅间的木门上,意外的将原本没有上锁的雅间房门撞开,踉踉跄跄的被门槛勾倒,四仰八叉的摔出了房间,手中仍抓着与卫云纠缠时从她衣袖上撕扯下来的半截衣袖。
“叫卫云出来!”
在《谋略》中,帝王南宫裔面临的,就是这样一种微妙的情形——在看似江山一统实则割据分封的大盛朝,既要维持江山一统,也要顾及亲戚藩王,该怎么办?
卫云点了点头道:“情管家有劳了!”
情娘眸中几点泪光一闪,向卫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卫云不紧不慢地还礼,随着情娘出了凤凰台。
门口仍旧停着那辆青白色的方顶马车。
情娘揭开车帘,先向卫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卫云还礼,上了马车。
情娘随后上了车,打下车帘,双双落座。
一切,恍如十年前情娘把卫云带出周府带到凤凰台的场景。
在车厢里沉寂了一会儿,情娘感慨道:“十年一晃,你都出落成这么漂亮的姑娘了!”
卫云顿ู了一下,低着头附和道:“嗯,十年了,时间的确有些长。”
情娘有些尴尬,沉吟了一会问道:“情依,你恨我么?”
卫云心中一动,手指也跟着轻轻颤抖了一下。
情依,多么熟ງ悉而陌生的名字。
叫这个名字时,自己仍在苏家府邸的深深宅门中ณ,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父亲苏正清那时在苏州当县令已有十几年,为官清廉正直,体恤下情,办事明断,深得民心,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因谋逆罪而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母亲王素儿出身书香门第,温婉贤淑却红颜薄命,因为生自己而难产去世。
自己出生时正值暮春,听说父亲苏正清怅然抱自己在怀中,看着柳絮飘摇,想到เ自此与爱妻阴阳两隔,不禁触景伤情,潸然泪下,遂为自己้取名“情依”,化自《诗经·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一句,以寄托对于爱妻的哀思。
自己้原本还有一个哥哥,名叫苏子荣,在自己两岁时却忽然离家,跟着一个疯癫道长修习云游去了;父亲苏正清为此伤心不已,自此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对自己้疼爱有加且悉心栽培,因为ฦ在哥哥苏子荣离开后,自己成了父亲唯一留下的骨肉。
在那ว个湿冷的冬日以前,自己的生活原本是很幸福的。
卫云晃了晃神,手指绞着衣带,心中ณ千万种情绪一一涌ไ动,最终都归于平静,垂眸应着情娘的问题:“当年的情景,你有苦衷,我能理解,你也不用自责。”
情娘愕然抬眼看着卫云,不曾想到情依说到当年的事情会如此平静;原本以为她见到เ自己时会怨恨会怒,如今竟一句质问也没有,倒反弄得自己不知所措。
卫云微微低着头,心中原本一直想质问情娘的那个问题,在此刻真正见到她后却怎么也问不出来;当年为什么骗自己้去凤凰台?谁让她骗自己去的凤凰台?许多问题憋了十年,早已在心底盘根错节的生长,稍一牵动便疼得厉害。若问出自己不愿意的答案,平白增添几分伤心,倒不如什么都不问,什么เ都不知道算了。
情娘见卫云的表情,心中越加难受,随即眼眶一湿,拉住卫云的手,声音轻颤道:“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尽管与情娘说。在周府上,情娘还能ม说上几句话的。”
卫云微微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屈身谢道:“有劳情管家了!”
情娘一愣,随即也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摆手说客气。
接着两人各自退回到座位上,一路无话。
约一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
情娘说了一句“到了”,已๐经揭开车帘,自己当先跳下马车,随后也接卫云跳了下来。
卫云下了车,抬眼去看,已经到了周府门口。
跟着情娘推门进去,熟悉的“一”字宗堂展现眼前,门口的匾额上写着“忠孝仁慈”四个字,落笔的地方龙飞凤舞地写着“广龙于周兄不惑之年生辰赠”。
卫云的目光落在那匾额上,心中跟着一痛。
记得十年前周衍四十寿辰时正在牢中,朝野百官唯恐对周家避而不及,征南将军木广龙却赠了那那个“忠孝仁慈”的赠匾来,以示不离不弃患难与共之ใ情。
周家感恩,将本该悬挂祖宗亲笔“祖训”的宗堂题字,挂上了木将军赠与的匾额。
去年,木将军的小千金木容清与周子亚订了亲,周木两家愈亲上加亲了。
卫云心中ณ一黯,不禁有些说不出清的情绪。
低下头去,跟着情娘,绕过宗堂,继续往周府深处走去。
宗堂之后,再现一片空地,当中一片兰花,有几株卫云昔日栽下的已经盛开。
兰花接着南北两阁:北方为尊,周衍的居室深沉繁饶;南方为卑,周子亚的居室朴素低调,雕饰不多,黑白色调,是十年前自己้常在的地方。
卫云看到那阁,不禁触景生情,想到เ那年冬日的离别情景来。
那年冬,匈奴来犯中原,他临危受命,去了西北。
临行那ว日,自己拼命拉住他的衣袖,从南阁一直追出,送出长临城十里长亭。
他流泪抱住自己้:“情依,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卫云身体一颤,思绪拉回,眼睛已经湿润。
情娘在南北两阁间忽然停止,转身对卫云柔声道:“情依,老爷在北阁等你。”
卫云眼睛微眯,抬眼看着那ว个深沉繁饶、神秘难测的北阁。
想当年周衍被御史大夫陈有良弹劾,父亲苏正清为报师恩,顶替了周衍谋反的罪名,落得苏家上下十余口满门抄斩;可周衍却让情娘把自己骗去了凤凰台。
周老丞相,事隔十年,我们终于要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