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直往南而行足足有一个时辰,京城烟华之地已经过了一半之远。
“稳妥了。”璃华带笑道,“我们上路吧。”
大周明宴明相国,威แ望盖世,父辈是大周开国重臣明清湛明将军,子接父权,聪明过人,皇上都要忌惮五分,表面功夫做得很好,而且罪证又处理的很彻底,全天下都知道明宴明大人是个为ฦ民请命的好官,除去极少数人,谁又知道明宴其实是这大周第一佞臣。动又动不得,忍无可忍,是襄王心头的一根刺。
这就是上官璃华。
很清淡的声线,却带着几分笑意,“七夕啊,我有多久没有入宫了?”
轿子里面的人好像已经入定一般丁点生息也无,少年郎忍不住轻唤,“爷?就快到了。”
驼铃声断断续续的传过来,不紧不慢,慢慢的在白沉沉的雾气之ใ中显露出来。
裙摆扫过新绿的嫩草,落定。执剑女子定定看着前面,那驼铃声越的清澈了。
这些虽只是传说,但这些衷心之臣却深信不疑。
璃华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均未见到宁笙同小寰人影,皇宫这样大,若是要寸寸踏遍,估计今夜都找不到เ。
璃华那时尚年少,十七岁少年眉心清澈如一弯碧潭,鼻尖细密的汗珠,唇半张,粗粗喘着气,长长的已经杂乱的披在脑后,如一道白色幽灵在皇宫深院疾行。
该时候她心底忖度,能找的地方都找到了,白日练功的地方,太傅教文书的地方,甚至小寰的镶合宫,后妃们所住的栖凤宫她都已经找过一遍,后宫空荡荡的,皇后同贵妃已经随着先皇一起陪葬了,只余下一些年迈的宫人宫女掌灯除尘,萧条冷落的紧ู。
也是不在那ว里的,璃华暗暗心急,这两人不在那里,又会在哪里。
除去这春和宫,璃华再也想不到其他地方。
春和宫本是宁笙宫祗,只是寻常宁笙都是住在镶合宫同小寰一起的,所以这春和宫实质是一处空殿,上官璃华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来到这里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所以,整个ฐ皇宫里面,大抵也就是这个春和宫最为陌生。
春和宫四处均是水面,回廊宫殿均是浮于水上,水里常年种着莲,这春,荷叶半卷,水底清澈见彩色锦鲤。
终于看到春和宫的正殿在眼前了,不晓得为什么,璃华忽而放缓了脚步子,轻轻靠近那殿门,有晕黄的灯光透过未关紧的门缝射出来,璃华心松的同时,慢慢的揪心,总觉得,再向前走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这样的感觉来的太过莫名其妙和汹涌澎湃,她终于走到เ门外,伸手正要去推门,却听到里面的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会撕掉遗诏的。你想要这个皇位,我就送给你。”清雅淡幽声线传出来,属于二十三岁赵宁笙温文隽永的嗓音璃华永远不会认错。“反正,本来也不是我的。”
手就停在了原地,她呆呆站在那里,忘记了言语。
便是之后,赵小寰问了赵宁笙那个问题,“宁笙,我只想问你,倘若有一天,我不得不杀了璃华,你会怎么样?找我拼命么?”
璃华永远记得赵小寰问这句话时候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倔强和紧ู张,像是不想知道答案,又像是急于知道,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她亦很想知道那ว个答案,关于她被小寰所杀,他要如何。
那ว时候,年少气盛,总以为他爱我就要轰轰烈烈的,郎君妾意深如海,碧落黄泉永相随,她以为他会说——我定会为她报仇的,或者说,我会追随她而死。
年轻的璃华,那时候便是这样所念。
璃华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她都以为其实宁笙已๐经回答了,只是声音太小被她错过。
宁笙疏离声线悠悠刺进她耳中,“接受这样的结局,然后我会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下一瞬,她抵着门扉的手猛然用力——
“碰——”
好大一声巨เ响,门开了,空空的春和宫正殿之ใ中,冷色沙曼被束起,光溜地面打磨出一点灯光,璃华白了一张脸站在门口,唇半张,眼底是深切的惊愕和不解。
该时候,赵小寰和赵宁笙同时转头看她,均是像未料到她会来这里,赵小寰沉声问,“你听到多少?”
璃华面上闪现倔强神色,然后一扭头背过身去谁也不要看,眼底满满落了一层星光,“听到多少?是想要杀我么?”
赵小寰向前一步,一直绕到เ她面前站定了,一双眼睛里冷透,杀意尽显,“我杀你做什么,璃华,我杀你做什么呢?倒是你,成不了皇后,会不会恨不得我去死?”
璃华霍然转身,却没有看向赵小寰,她直逼赵宁笙,紧紧ู瞧牢了他的脸,“为ฦ什么?”
然而他面色无常,好像他并未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并未作出什么เ翻天覆地的抉择,他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说的,错开她踏离原地,错开璃华那一瞬,她直直伸手揪住他袖摆,“赵宁笙,我死了之后,你一点都不会难过?”
赵宁笙打眼看她,眼底闪现一丝讶然,好似她的问题叫他觉得奇怪,她不问他为ฦ何说要撕毁遗诏,她在意的是儿女情长。
稍稍拂开她的手,抖抖袖摆,赵宁笙笑道,“不会。”
声音温柔如春阳,却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最绝望的两个ฐ字——不会。
——要到เ这个时候,璃华才知道,这世上原有一种剑伤人不见骨血,他赵宁笙根本没有喜欢过上官璃华此人,这便是璃华,此刻心里所想的。
然而她却不曾露出怎样伤心和忧悒神色,她璀璨一笑,后退了一步,“满朝文武都在金銮殿等着呢,莫要误了时辰。”
说完这句话,她慢慢转身,慢慢踩着冰冷的地板朝前走,刚刚未觉得冷,此时冷透心肺。但是她不曾允许自己้漏出丁点儿失落,就连背影看上去也是那ว样好像微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