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革回到家中，见正房已经黑了灯，就直奔厢房奶奶处。进屋见范小艾正在与奶奶闲谈，不由一怔，她刚要问话，范小艾已经开始问她了：“文革，殷老师犯了什么罪？”范文革见堂姐一脸不高兴，心想：我可别惹她，免得她又斥责我。她小心翼翼地回答：“石主ว任说她是特务。”范小艾听后心中暗想：“果然如我们几个人所分析的。”这话还得从范义林那说起。跃进与反修中ณ午找出了剩饭吃了以后，晚上还不见母亲回来，两人就一齐去找白金芳要饭吃。范义林这才得知殷敏一天没有回家。他让白金芳招呼小哥俩吃饭，自己้就去各宿舍找殷敏同年级教师了解情况。最后还是常自安提供了一个ฐ情况，说殷敏早上就去了公社，他又急忙去公社。当时殷敏正被审问，他不便去，在负责看管的老大爷那，了解了一下情况，回来后嘱白金芳待两ä个孩子睡后，给殷敏送被及日常生活用品后，他立即去找范小艾。在听了范义林的叙述以后，范小艾立即火冒三丈，马上便去到เ了范文革家。范小艾此时对范文革说：“听说你给殷老师挂了砖？”范文革辩解道：“她不老实吗。”范小艾一听生气了：“你糊涂，怎么能对一个工ื人出身的人下此狠手呢。听说她当场昏死了过去，范文革呀，我说什么好呢，她要是因为这个死了，你可闯了大祸了！”范文革的一奶奶是一位吃斋敬神的妇女，平时不吃活鱼，不杀鸡。听到这，吓得她心一个劲跳，说：“唉呀呀，这都是你爸爸做的好事。当初，我就不同意让你去，就是你爸爸说在那活不累，还可以挣个ฐ高工ื分，你看，你看。”范文革对奶奶的唠叨很烦，但她又不敢说什么，现在奶奶仍然是家中的当家人，那ว是绝对不能违背的。她又不敢惹这位堂姐，只好把气暗憋。停了一会儿，她小声地为自己辩解：“她承认她是特务了，还交待了罪行。”接着她简要叙述了殷敏的罪行交待。一听范文革的介绍，范小艾给气乐了：“你看过地图吗，你知道美国离咱们多远吗？再者，人家又不是傻子，你打一枪人家就能ม上当？”见范文革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了怒色，她怕范文革回去再去报复殷敏，又把话拉了回来：“这都是你们逼的，逼得她说了胡话。”范文革的奶奶，此时也听出了些门道，她说：“文革呀，逼得人家胡说那就不好了，毛主席不是叫文斗，不搞武斗吗？”范文革为ฦ难地说：“那我该怎么办呢？”范小艾此时想起了范义แ林的嘱咐，便说：“你放心，我来帮你。不过一切你得听我的。这个事有了功是你的，我一点也不要。”此时范文革的奶奶也乐่了：“这么着我就放心了。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文革，你得听你姐姐的。你才上了几年学，你姐姐才有学问呢。这样做，我就不叫你爸爸让你回来了。”范文革点了点头。
晚饭时，那位老大爷又送来了饭，他从兜内拿出一小截大葱，说：“姑娘，吃不下饭也要强吃几口呀，就几口大葱就吃下去了。”接着他掩上了门，小声说：“姑娘，他们什么都知道了，你有啥就交待啥呀，免得吃皮肉之苦呀！”殷敏感激地点了点头。等老大爷出去了，一天没吃东西的殷敏也确实饿了，她拿起玉米面窝头咬了一大口，就嚼了起来，她夹了一口熬白菜，放到嘴内，觉得什么味也没有，像是用水煮了煮ุ就盛出来一样。此时她不由得拿起了那一小截葱，咬了一小口，再吃菜觉得香极了，心中不由得感激起老大爷来。殷敏生平第一次吃生大葱，觉得味道真是不错，她自己也奇怪，过去怎么เ没想起生吃呢。殷敏吃过了饭，没容得休息一会儿，范文革换了件衣服领着那两个ฐ妇女来了，看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殷敏便知道此番来者不善！果然，他们三个人坐定就让殷敏站着回答问题，无故被取消เ了坐着答问的权力。范文革此时生气，主ว要是由á于中午回家妈妈见刚做的一件灰色布上衣，只穿了一天就弄上了墨水，免不了要数落女儿几句。再加上范文革洗了一个中午，那衣服上的墨水也没全洗掉。所以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因此，便全撒在了殷敏身上。尽管几个人厉声问，大声呵斥，但殷敏心中无鬼，所以并不害怕。再者审问者只是让她交待自己้问题，但又不具体指明问题所在，殷敏哪能想出他们要问的是什么。所以这样审问了两个小时，并无什么结果。范文革气坏了，抬起腿来就给了殷敏一脚。殷敏打了个趔趄，她举ะ起了右拳，呼起了口号：“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打人犯法。”听到เ这话，另一个想乘๖机给殷敏一拳的妇女一听愣住了，她没有敢伸出拳头。范文革听了殷敏的话也一时无言以对。停了片刻，她对旁边一个妇女说：“你去搬几个砖来，咱们和她文斗。”很快那个妇女搬来几块砖，并拿来一节铁丝。他们把铁丝套在殷敏的脖ๆ子上，开始于胸前吊砖。范文革问一遍，风殷敏不说，就给加上一块砖。殷敏对此举很反感，她也实在没有说的，干脆ะ硬挺着，来个ฐ一言不。在砖放到十二块时，殷敏觉得脖子像刀割一样难受，头昏得厉害，胸中像有什么เ东西堵着，喘不上气来。但她仍一言不，极力坚持着。此时一位妇女见殷敏满头大汗，面色灰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怕出意外，忙向范文革附耳讲了几句。范文革听后，看了殷敏一下，不以为然地说：“死个狗特务算得了什么，给我加。”此时，硬挺着的殷敏被人骂做狗特务，心中一生气，立即昏倒在地。这一下子连范文革都慌了。门外的老大爷急忙进来，让那两ä位妇女把殷敏抬到了床上，他为殷敏解开了上衣纽扣，掐人中ณ，捶后背，好一顿折腾。范文革二人早已๐走了。过了好长时间，殷敏才醒了过来。一见老大爷正为自己้捶背，又见自己上衣敞开，她立即警觉地坐了起来。老大爷忙扶她躺下，说：“闺女，我没有坏心，我的大闺女和你年纪差ๆ不多，你躺下别ี动啊，我去给你倒杯热水。”老大爷把热水倒来，殷敏接过水杯梗咽着说：“谢谢您，老大爷！”那老大爷说：“闺女，听我一句劝吧，有啥快说啥，免得再受苦呀。”殷敏闻听此言，流下了泪：“大爷，我冤枉啊！”老大爷闻听此言，难过得低下了头。稍停，他抬起头说：“光棍不吃眼前亏呀，你就拣些无关紧要地承认了不就行了吗？反正说了也不算数，以后还可以平反吗。”殷敏想了想老大爷的话，也不无道理，真让他们整死了也是白死。现在掌握政策的干部大都靠边站了，这帮近乎无赖的造反派，不讲政策，也无水平，他们打了人白打，整死人白死，那就和他们来个遇回战术吧。
生此事的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后，常自安现自己的办公桌上有一个半导体，下边还压着一封信。他立即把这这半导体交给了连长殷敏。殷敏拿起信来一看，上边写着：“亲爱的老师们，望你们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学习时事，好好斗私批修，紧跟伟大领袖毛主ว席，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落款是一群革命学生，1968๖年1o月28日。此时几个在屋内的老师，都围了过来，大家看着这崭新า的半导体，又看着这字迹，一边猜想写此信的人，一边议论着该如何办。争论的结果是，不管是谁给买的，老师们都不能要，这比较贵重的东西要交到เ学校。恰巧此时白金芳从这走过，殷敏便把此信及东西交给了她，由á她处理。
白金兰踉踉跄跄回到เ家中，一见到妈妈，立即觉得十分委屈与害怕，她伏在妈*身上，哭了起来。闹得妈妈一时不知所措。她摸摸女儿的前额，觉得不热，问她什么地方แ不好受，她也不说。见女儿脸色苍白，她急了，背上白金兰就要去公社医院。白金兰怕去医院，忙停止住了哭，只说是饿的。妈妈听女儿这样一说，笑了：“老闺女呀，你刚才把妈妈吓了一跳。饿了，好办，妈给你做面汤去。”她让白金半躺在了炕上，自己就去做饭了。时间不长，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就端来了，上边还有两个ฐ鸡蛋。白金兰也真饿了，一见到面条，便大口吃了起来。妈妈见女儿吃得这样香，又摸了摸她的前额不烫，这才把心放了下来，对女儿说：“兰子，妈妈到队上干活去了，你个人吃吧。”白金兰吃了两ä碗面条，觉得身上有了力气，于是，她把身子一舒，躺在炕上睡了起来。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听到有人叫自己้，她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自己最要好的同学王晓兰，这是一个有着运动员身材的女孩，此时正笑着看着自己。白金兰见王晓兰肩头背着书包，才想起自己今天一天没有上课。她坐了起来，让王晓兰也坐下。王晓兰是一个ฐ快人快语的孩子，此时便急不可耐地问：“一天你都不上学，干什么去了？”白金兰停了一下，说：“我病了。”王晓兰立即反驳：“你骗人，我中午来过了，你妈说你上学没回来。”白金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撒谎，被人当众揭穿，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嚅嗫着说：“我，我，你千万别告诉我妈。我卖血去了。”王晓兰听罢，惊奇地睁大眼睛,半晌她说:“妈呀，吓死人了，你卖血干什么？”于是，白金兰讲出了原由。听了白金兰的话，王晓兰挺受感动，她说：“你呀，怎么不早说，动全班，一下子就办好了吗。”王晓兰临走嘱白金兰在家好好养几天，差的钱由她来想想办法。
常自安近来的心情很好。由于蔡小元到校当上了贫宣队队长，再加上由范义林与白金芳主持学校的业务工作，使得学校的工作开始走向正轨。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散乱了的人心开始收拢，教师开始思教，学生开始思学。早已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那一套做法生厌的常自安，当然是高兴得很。他开始认真备课，认真教书。然而复课后的教材却令人不敢恭维。据说文革前的教材，不管文科、理科，都充满了封建主义、资本主义แ、修正主义的，简称“封、资、修”的东西，它们已经严重地腐蚀与摧残了那时青少年的心灵。因此不能ม再用了，又由于数学、物理、化学、语文、历史、地理、政治、外语等课程是沿袭国民党时期而设的，其中不仅充满了“封、资、修”的东西，而且这些学科的内容上，充满了形而上学、玄而无用的东西，是严重脱离生产实际，脱离阶级斗争实际，脱离无产阶级政治的毒物，是与伟大领袖毛主席所倡导的理论联系实际、教育要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要求背道而驰的，更不符合林副主席“学以致用”的原则ท。因此，复课后的课程在中学仅设有学工ื课、红医课、maozedong思想教育课、学文课、英语课、体育课。maozedong思想教育课，相当于过去的政治课，主ว要学的是毛主席著作及随时加入报刊â、红旗杂志上的文章；学文课相当于过去的语文课，课文上除了毛主席著作（含毛主席诗词），就是鲁迅的杂文。作文则是学写大批判文章，写总结报告文章及应用文。原来的数学、物理、化学三门合并成为学工课，编者或由于思想上与此事倡导者共鸣，或明知不对，但慑于社会的巨大压力而不敢，所以于编写中，大搞实用主ว义。因此原有系统不仅被打乱，而且大部ຖ分内容被摒弃，使得学生所学知识支离破碎，难成体系，几大本书，只编成一本薄薄小册子。数学只取丈量地亩，使用标卡尺，计算一些面积与体积等知识；物理知识只涉及滑轮及一些电工知识，而化学则是农药配比，液体勾兑，及一些化肥方面知识。很显然，这根本不是教学课本。接到这样的课本，使常自安这个有着多年大学经验的人也犯了难。他去找范义แ林，范义林也对此一筹莫展。两个ฐ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在以原涉及物理教材部分为主，适量加上一些物理基础知识，以使学生们在中学阶段尽量多学一点知识，减少一些损失，尽量符合一个中学生的要求。常自安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拿来原先初ม中物理课本，结合现时教材，费了许多时间，其中包括休息时间，才编出现在所讲的教材。编后他让范义林、白金芳都看了一下，他们二人一致认为，此教材没什么เ政治问题，因此对范文革今天举止感到愕然。他暗中提醒自己้：“千万别动怒，免得招来是非。”于是他沉默不语。范文革见常自安没有回答，心中很是生气，她说：“你用四旧ງ课本，这是有意毒害青少年，这是搞反革命复辟。”说着，她拿起了常自安编的那套教材，高举着，对全班说：“同学们，他让我们学四旧ງ，想让我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们贫下中渔后代坚决不答应！”听范文革这样一说，班上学生立即小声议论起来，听课气氛一下子被搅乱。只知冲杀好玩，一学功课就头疼的蔡海ร霞，听后精神马上为之一振。她把右腿伸出，全身作起跑的准备，只等范文革一声令下，就跑上去斗常自安。虽说常自安与她无仇无恨，可她觉得出一出常自安的洋相，显一显自己的威风，实在是不错，这比读书做作业要有意思多了。一些与蔡海霞有同样想法的学生，也准备就势闹上一闹。常自安见范文革平白无故地搅乱自己้上课，还当堂给自己扣大帽子，不由á得也生起气来。此时他的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当老师的，一烦别人扰乱课堂，二烦别人在学生面前对自己้不尊重。此时的常自安见对方现出咄咄逼人的架式，心一横，想：“今天就今天了！”他说：“我没有罪！”说这四个字的声音，盖过范文革刚才的声音。
范文革一脚踹开教室门，把正在讲课的常自安与正在听课的学生吓了一跳。她一进屋就厉声问：“常自安，你老实交待你有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