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了。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我了解到，我今生真正爱过的女人，其实只有一个ฐ。我无法想象会有任何别的女人能够替代。我觉得我这一生只爱过一次，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是我生命中真正的初恋——而我青春萌动时最为纯洁的初ม恋，早ຉ已模糊得无法回忆了。
但是每到夜静更深之时，我的心都向我指出那曾经拥有的幸福，它固执地提醒我，在我的生命中ณ曾经存在过一个女人——曾是我年轻时对异性狂野想象的现实载体——尽管当时我从未意识到เ她竟会溶入我的血肉与灵魂，从未意识到她竟是我此生唯一所爱的女人。
我很少去这些地方。大多数时间我都呆在自己的宿舍里。透过宿舍的窗户，我能看到工厂后面经过平整的大片土地，似乎正预示着有朝一日的繁华。远处如果不是有山挡着，我想我一定能看见大海。
这种空旷的景象，虽然常常能平复我时而沮丧时而狂乱的心绪，但是也使我更加经常地想起父母，想起学校里的那ว些日子。
“萍现在怎么样了呢？”晚上我躺在床上，盯着上铺的床板，想起了萍——我怀疑自己้当初拒绝萍为我安排的一切究竟是不是错了。
虽然工作单调生活枯燥，但是在内心深处我依然抱有希望：也许随着业务的展和规模的扩大，工厂的设备会更新，而我会被抽调到技术部搞单片机的开；或许那些寄出的履历表还会有回应；或许在我面试时叫我回去等候消息的公司里会有一家想起我……
我一直在留心报上的招聘启事，而且不断地寄出我的履历表，业余时间又去接受了几次面试，但是都不成功——不是对方不满意，就是我觉得不合适。骑马找马是当时颇为ฦ流行的术语。象我这种囊中羞涩的人，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面试、寄履历表，以及回忆，并不构成我当时业余生活的全部。没有人愿意在单调枯燥中沉溺得太长久，因为ฦ青春不允许。流水线上几乎ๆ全是女工ื，工余时间我也常常和她们一起玩乐打闹，我认为那是单调工作与枯燥生活的调味品。不和她们一起玩乐打闹，我又能和谁一起做这些事呢？我非常明白，虽然我属于工ื厂的管理层，薪金比她们高，然而我和她们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和她们一样，住的是工厂里的简易宿舍，吃的是食堂里的难咽饭菜。
有那么几次，我竟对这些女工的处境产生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感想：这些女工，她们从事着最繁重的工作，拿的却是最低的工ื资——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เ还要做。但是年轻是不知忧愁的，她们似乎并不为此而忧虑，她们好象有着一种天然的寻求快乐่的本能——或许跟我一样觉得未来是充满希望的吧？但是她们对未来的憧憬必定是与我有所不同的，我了解这一点，所以我无意去探究她们那些憧憬中ณ的具体内容。
因为工ื作需要，我常常与工厂写字间里的那些办公小姐打交道，多是秘书会计统计之ใ类。她们多数是年轻的，多数是漂亮的，但大多数情况下对我是不冷不热的。有时我也会对她们产生某种想象。站在工厂流水线的一头，有时我会出神：我不明白下班之后她们都跑到哪里去了——也许生活中值得她们享乐的东西太多了。
我的未来仍然是不确定的，而且似乎越来越渺茫。户口、住房这些现实的问题成了我临睡前越来越经常考虑的问题。这种不确定感也表现在我面对写字间的那些办公小姐之时，我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无力向她们勾勒我的美好未来——幸好我从未向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勾勒过我的美好未来。
对那些办公小姐的想象是颇为无聊的。想又能怎么样呢？我并没有在这家工ื厂长呆下去的打算——我领ๆ到了第三个月的工资。
在这三个月里我对这家工厂多少有了些了解。跟其他几个和我一样的工头一块出去吃饭时，难免会聊到เ工厂里的事。他们都比我进来得早ຉ，因此多数情况下我吃的时候比较多，聊的时候比较少。他们谈到流水线上的哪个ฐ女孩比较漂亮，写字间里的哪位小姐比较出众，有时也会聊得不堪入耳——但是他们最常谈起的是工厂的老板，谈到老板时最常出现的词是“艳福不浅”。
“你见过老板娘吗？”有一次，我问对面长着一脸粉刺的小王。
“当然见过啦！”
“她真的有你说的那么เ漂亮吗？不见得吧！”
“梗（当然）系（是）了！你哞（没）见过奎（她），点（怎么）知奎（她）唔（不）靓啧？”
“老板娘？她不经常到เ厂里来吧？我来这三个ฐ月了，一次也没见到她。”
“嗤！什么老板娘？真正的老板娘在香港呢！一个二奶而已。”来自东北的小李满脸不屑。
“二奶？”
“噢，二奶你唔（不）知格？就系（是）小妾来嘎！”
我是第一次从小王那ว里知道“二奶”这个词。对此我并没感觉到什么特别之ใ处。聊天的言语，我们通常记得并不真切，但是有些却会沉淀ຖ在我们的潜意识中，对我们的将来起着或多或少的影响。
即便是此刻，我也无法说清我当时听到“二奶”这个词时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在我与马菲相处的日日夜夜里，这个ฐ词是否曾经左ุ右过我的思想呢？
平静而枯燥的生活缓慢流逝。我还得继续忍受小王小李们的粗鄙言词。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竟要与这帮人为伍。但是当我想到我那些中文系、经管系的校友们还在干着刷盘子、卖报纸的工ื作时，我的心理多少有了些平衡。
***โ*
点缀于这段枯燥生活之上的唯一一缕亮色，是琴。
我不知道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琴，她开始频๗频向我表示她对我的好感。她工作中ณ的差错明显增加。多亏有了我，她每次都能涉แ险过关，为此她更加依恋我。我处在一种极为矛盾的境地之中。毫无疑问，琴是清秀的、温柔的，虽然她只是流水线上来自长沙的一名女工，只有高中ณ学历，然而重要的是她可能已经爱上我了——可我能对她有任何承诺吗？
我本可象一个登徒子那样对琴始乱终弃，我已๐经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事。但是面对琴，我无法那ว样做。十多年的传统教育在我的心灵深处打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迹，它深植于我的灵魂，即使在我无法意识到它时，它也左右着我的行动——二十岁的青春之所以美好和纯洁或许正有赖于此——我无法对琴的好感采取任何行动。
许多人都将是我们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就在此刻，当我把我人生中的这一段经历诉诸文字时，我想到了琴。她在我生命中所占的比重如此之小，以至于在这十年中我很少想到她，但是她始终是我心灵深处无法挥去的一个暗影，是众多形成我灵魂愧疚之感的一个成因。
如果没有马菲，琴对我的好感将会演变成一种怎样的结局呢？正如历史是无法假设的，我与琴的关系同样也是无法想象的——那是命运的事，不是我的想象所能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