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装作在草料槽里翻找几下,很快就把视线转到马车上。
他故意弄得看起来复杂一些,白明禹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叼着一根草在嘴边一晃一晃的,也不催。
这年头能ม有份儿体面活可太不容易了,他不舍得把自己儿子那ว份空缺让出去,但又担心家中这颗独苗,思来想去,咬咬牙,花了点钱买通了周管家把谢璟也送了进去,只是入白府的时候让谢璟用了他儿子寇沛丰的名儿,俩人互换了一下。
谢璟最喜欢吃姥姥做的米糕,粘粘糯糯的特别好吃,东西倒不贵重,就是做起来麻烦,他们平日里忙着讨生活,很少能腾出时间做来吃。往常都是过年的时候,寇姥姥ณ会蒸上一锅米糕给他吃,这会儿虽不到年节,但谢璟马上就要去当学徒,寇姥姥ณ舍不得他,特意多做了,想给他带上点儿。
寇姥ณ姥听到他卖了家里那尊描金小佛像之后,怔愣了一下,长叹一口气反而伸手摸摸谢璟的脸安抚道:“没事,璟儿不怕,咱不怕啊,姥姥还能ม做针线活,等我好了,多多地做一些绣件拿去卖掉,一定能赎回来。”
卖烧饼的支着一个大铁ກ皮桶,里头炭火旺盛,烘得烧饼外酥里嫩一个个ฐ冒着热气,有挂着芝麻粒的烧饼被火一烤,上头的芝麻爆开,发出细微“啪”地声响,香气扑鼻。
也就是这年冬天,从小照顾他的寇姥姥ณ没熬过去,一场大病走了。
他还没有见这么年轻的爷。
最早他在戏班混日子的时候,倒是远远见过,那会儿九爷坐在二楼包厢,神情淡漠,也是过了许久才算熟识。认真算起来,九爷只不过比他虚长几岁,现在应该是十七、八的年纪。
谢璟想着白日里匆匆见的那一面,笑了一下,很快又收敛笑意站得笔挺。
等了一阵,白明禹独自一人从东院出来,脚步气冲冲的。
谢璟迎上前去,有些期待问:“爷……我是说里头那位爷,他怎么说?”
白明禹冲他瞪眼:“还能怎么说?就跟往常一样,‘嗯’了一声就打发我走了!”
谢璟惊讶:“他没吃梅子饼吗?”
“吃了啊,拿起来咬了手指肚那ว么一点,就拿帕子擦嘴——”白明禹越说越气,想起在屋里自己献宝的样子就涨红了脸皮,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讨好过人,今儿头一回还被这么不重视,气得鼻子都歪了。“我都说了,他在省府,生意做到天南地北去,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你还非让我去送!”
“不能吧,我打听过了啊,这些都是按打听来的喜好专门做的。”谢璟也觉得奇怪,这些都是他以前最常做给九爷吃的东西,九爷以往见他端过来都十分欢喜,有次吃了梅子饼心情特别好,还把手上戴了多年的手串都给了他,还是亲手给他戴在腕上……怎么就变了?
谢璟追问几句,白明禹恼怒道:“还给了我两本书,当打发叫花子呢!”
谢璟这才瞧见白明禹怀里揣着两本书。
白九爷对梅子饼没回应,淡淡的只给了一份赏,送了两本书给小辈。
“那人难讨好的很!你也别白费力气了!”白明禹回到自己住处,翻了几页书,脑แ极了:“这什么破书,赏你了!”
那ว两本书被他扔去赏给谢璟,谢璟接过却宝贝得很,晚上守夜的时候,挑亮一盏小油灯,逐字逐句认真读了一遍。一直等到油灯快用尽了,天边泛白,这才抱着书沉沉睡去。
白明禹送了东西,东院的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看起来对他态度客气了许多,九爷叫他过去考校学问的时候,也态度和气许多。
谢璟跟在白明禹身边,有幸也进了两回东院,远远瞧见九爷。
这次谢璟特意留意了九爷的脚,爷走路很稳,即便走快了也没有一点跛脚的样子——他跟在九爷身边的时候,九爷最不喜欢冬天,一个ฐ是寒冷难熬,再一个是他左ุ腿有旧疾,总是会痛,有时得需要他揉上半晚上才能ม勉强睡下。
谢璟心里挂念他,看见了忍不住想,早了两年,果然有许多不同。
最常去东院的是白明哲,他是黑河那边的大掌柜,做的是边境线上的生意,白容久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份儿买卖。
白明哲算是大掌柜里年岁轻的,比起父亲,和九爷更聊得来,原本定了近期陪同九爷去黑河商号,可天公不作美,一连下了数日大雪,这才拖到了现在。
白明禹这几天在谢璟的催促下不停给东院送东西,考校学问的时候,谢璟也提前帮他想了话,也不知道哪一句应了九爷的心意,又赏了他两回,不过都是笔墨砚台一类,白明禹兴趣不大,还不如他爹给一匣银元高兴。
除了赏赐,白九爷还客气了一下,去黑河商号的时候提了一句带上这位小少爷一起出去长长见识。
白明哲欣喜若狂,连夜给弟弟收拾行李。
这跟他私下带着去不同,他能听得出,九爷有意要抬举自己้弟弟。
少东家上任,总要扶持一二自己身边得力人手,白明禹傻人有傻福,赶上好时候了。
白明哲那边的管事带了一个大胡子把式过来,念了一遍出行的名字,叫到“寇沛丰”的时候,一旁的络腮胡大汉特意点了谢璟站出来瞧了一眼,“你就是寇沛丰?”
谢璟点头,“是。”
络腮胡大汉打量他一遍,微微拧眉,让他入队了。
谢璟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对方แ,这人眼生的厉害,不是白府里平日走动的人,他耳尖,听着管事跟络腮胡大汉讲话,大概听出对方是从黑河商号那边专程过来接人的。
白明禹没出过远门,特别兴奋,因为ฦ他还没掌管过什么铺面,算不得掌柜,由大哥白明哲做主从学徒房的那班人里挑了几个还算伶俐的跟在弟弟身后。
次日出发的时候,谢璟发现寇沛丰也在其中,对方老远瞧见他,招了招手,满脸兴奋。
谢璟跟学徒房里的人挤在一辆马车上,学徒里分成两三伙人,寇沛丰占了个漏风的角落,瞧得出被排挤,不过看模样是吃饱了饭,气色还行。
谢璟上车之后,径直去找了寇沛丰ถ,同他挤在马车一角低声说话。
“你之前得罪的人,是不是大少爷?”
“……有人找你了?”
谢璟摇头,只盯着他道:“我顶了你名字,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你要是知道什么最好尽数告诉我,也好有个ฐ准备。”他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三叔估计也跑不了。”
寇沛丰ถ瑟缩一下,犹豫道:“不会那么严重吧,没准,没准还是好事呢。”
谢璟追问几句,寇沛丰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
半月前,寇沛丰陪着他爹寇老三一起去给白家送货,送的是一批土布,他们这种卖脚力的自然送不了什么贵重东西,日常都是这些,都是做惯了的活计。
也是凑巧,那天寇老三肚子不舒服,又怕耽误了活计,就让儿子一个ฐ人留在白府西北角那ว守着。
寇沛丰等了小半日,没等来结算银钱的周管家,倒是瞧见几个人从一侧角门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