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幽沉吟片刻๑,不咸不淡道:“臣并不帮衬谁,只是循圣意办事。”
皇帝对此大是满意,微有一笑:“不用爱卿死。”说着抬手示意他起身,又道,“只要你明天上道折子,说苏婕妤戕害楚修媛腹中之ใ子一事尚还存疑、让朕晋苏婕妤的位份便是。”
苏妤面有一滞,遂是点了点头。皇帝了然笑道:“朕若说……近来的事情都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朕想从此好好待你,你信多少?”
案几的两侧,陆润仪坐在左手边,右边的位子尚还空着。苏妤睨了她一眼未有推辞便过去坐了,她刚一坐稳,陆润仪便幽幽开了口:“婕妤娘娘真是好灵通的消เ息,臣妾来成舒殿也没多久,娘娘便找来这里和臣妾解释了。”
众人看向皇帝。
六宫众人这才得以向她道贺——虽未晋封,有孕却本就是一桩大喜事。
“陛下……”苏妤惶惑中嗓音有些许哑意,视线乱极了。但见皇帝神色淡淡地打量着她,俄而笑了一声执起她的手,说了一句:“早ຉ点休息。”
苏妤迁宫的时候宫里也算是小小的热闹了一天。因为ฦ霁颜宫在西边最偏的地方,绮黎宫则在东边,离成舒殿并不远,也算是在皇宫中间的位置。
她停下脚步,转首望去,从步辇上退了下来,垂眸一福:“修媛娘娘安。”
叶景秋怔了又怔,终于回过神来,一福身道:“陛下,臣妾以为如此不妥。当年之事,涉及皇裔安康。如真有冤情,待得查明后陛下再复她位份不迟;但陛下如此急于晋位……如若并无冤情,岂不是……姑息了重罪?若日后六宫嫔妃皆效仿……”
换言之,除却这个佳瑜夫人算是明媒正娶进来、且差ๆ一点当了皇后的,余下二人,都是她昔日的随嫁媵妾。
“你好好休息便是。”皇帝仍在拽她,手上微用了几分力让她挪动了些许,就势扶着她让她躺了下去,“拜见也不急这一时。”
“苏贵嫔娘娘……”郭合气喘吁吁地道,“苏贵嫔娘娘在……在椒房殿门口晕过去了……”
“宫女?”皇帝一愕,他万分确信自己安排过去的是个ฐ宦官。心觉不好,凝睇张氏片刻,带着些许提醒之意又问了一句,“……宫女?”
已经巳๑时三刻,她几乎ๆ昏昏入睡了。
皇帝ຓ凝视着她没有半分笑容的面颊须ี臾,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又道了一遍:“坐。”
他暗道了一声好快,便见苏妤站起了身,垂眸向他一福:“臣妾告退。”
“去把这事禀给窦大人,让他定夺。”皇帝无波无澜地说。
张氏一颤。定了定神,徐缓道:“奴婢只在宫正司做事……未曾……”
蕙息宫的宫人就很自觉地把她扶到殿外去了——接着跪着。
“陛下……”折枝想再辩,皇帝今天好像也格外有耐心。但身旁的宫人到底不能让她这么เ拦着了,两个宦官上前便将她架了开来,皇帝ຓ面色沉沉地进了殿去。
亏得他没真因此要了她的命。否则……他大约就无缘知道那些、也无法补偿她了。
他看着如此平静的苏妤,心里一阵。不能再让她自己起身了,她会死忍着痛一直强撑下去,不让自己้看出半分不适。
可她不会自尽,她永远都记得,她曾那ว么高傲地对他说:“殿下以为这样就能逼死臣妾么เ?殿下您错了,臣妾会活下去,且定会比殿下活得久。”
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撑,却在触地前被一双手有力地扶住了胳膊。
“这么说你们……”纪苏氏讶异不已,惊得捂了嘴,“可我来时听宫中宦侍说,陛下近来对你时有召幸,是假的?”
“是真的……”苏妤道,“不过他知我不愿,也不曾逼过我。”
纪苏氏听得更惊:“陛下怎么能……”
怎么能许一个嫔妃如此……不识抬举!
“大概他也没别的办法吧……”苏妤兀自猜测着道,“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
纪苏氏惊疑不定地打量了她半天才确定她没有说笑,稍稍放下心来,仍是多劝了一句:“纵使心结再大,你也还是宫中ณ嫔妃,想清楚才是。”
苏妤点了点头:“诺,阿妤明白。”
因为皇帝答应了她这个请求,是以苏妤心满意足之下关于生辰的事再也没有多想。皇帝仍是隔三岔五地来绮黎宫走一趟抑或是召她去一趟,一切如常。
若说“至亲至疏ຕ夫妻”,苏妤也说不好现在是亲是疏ຕ。总之这些日子下来,二人都开始有意识地回避着从前诸事,就这么เ维持着和睦,相处时总有一种淡淡的温馨萦绕。
苏妤的生辰在腊月初ม五。这一年,生辰之日恰逢小寒。这是极冷的一天,殿里点着炭火虽是暖融融的,但望一望被白雪铺天盖地覆着的屋外,还是让人忍不住觉出一阵冷意。
因着雪大,佳瑜夫人知会六宫免了当日的晨省昏定。傍晚,苏妤用完晚膳,立于廊下静静看了一会儿下个不断的大雪。上一次下这样大的雪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刚进宫不久吧。那ว是她过得最苦的日子,当时皇帝ຓ对她厌恶到了极致、苏家倒了、齐眉大长公主又去了淮昱王的封地,弄得她全然无所依靠。
那场大雪时,她在霁颜宫里冻得瑟瑟发抖。又不敢焚炭,那炭的烟太大,点上一会儿就是满室的乌烟瘴气……
她想着,狠然摇了摇头,打断ษ了自己้的思路。很久以前的事了,想它干什么……
起风了。苏妤拢了一拢斗篷,转身回到殿中,微微一笑说:“折枝,去温些酒来。”
皇帝在离德容殿不远的地方แ已经静立了很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如画的美景:夜色中,巍峨沉肃的宫宇只能ม看到个轮廓,殿中暖暖的烛光照出来,衬得廊下一片柔和。立于廊下的那女子,一袭镶着白狐毛边的玫红长斗篷,被烛火和月光拥着,安然静好。
他就这么看了许久,说不清是为什么不愿打扰这画面,直到她转身进了殿。
他回了回神方有一哂,提步继续往前行去
德容殿里,小炉正烧着,壶中的酒微微腾出热气来,带着些许桂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苏妤伸手碰了碰盛酒的白瓷壶的盖子,眉眼一弯:“还可以再热一点。”
折枝今日心情也不错,凝视于那烧得泛红的炉子,情不自禁地吟了一句:“绿蚁醅新า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却是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接了下一句,一是苏妤无妨,另一个声音却是……
苏妤微有一滞,回身下拜:“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笑而伸手扶她,手一交握,苏妤便觉一凉。抬眼见他一身黑色的狐皮斗篷上依稀白雪片片、亦有融化成水珠的沾在上面,颗颗晶莹。
“陛下……”苏妤犹豫着探出了手去抚他肩上的雪花,低着头道,“这么大的雪,陛下干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