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避开他的视线,优雅地放下茶盏,又对陆玑道:“再过二十天,就是三年一度的花神节,建康城的女郎都想扮演花神。不知陆二哥哥心目中,可有属意的花神人选?”
她爱惜名声。
萧衡嘲讽:“你是个怎样的品性,他又是怎样的品性?”
萧衡坐在高高的条案上,两腿慵懒โ交叠,一手撑着条案,一手捻着佛珠,笑起来时半佛半魔,哪还有白日里那副风神秀彻宝蕴含光的君子模样。
更何况做错事的是他侄儿,受委屈的可是她!
临走前,裴道珠不忘提醒:“九叔答应送我的婢女,可不许忘了。”
陆玑拧着眉,盯着棋盘看了很久,终是主动放下手中棋子,笑着摇头:“道珠妹妹棋艺精湛,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她不动声色地按捺住欣喜,向来娇็媚的丹凤眼,已然流转出淡淡的侵略气息……
而裴道珠盘算着自己即将到手的侍女,眼里光彩更甚,娇美的小脸也更加明艳。
她见萧衡笑吟吟的仿佛很好说话的样子,于是又鼓起勇气道:“我和表妹要去琼花阁,如果萧郎也去那ว里,咱们不妨同行?”
韦朝露:“……”
她见裴礼ึ之还要打阿娘,心脏不禁揪着生疼。
如画ฑ瓮盛粪……
她为了和那些高门郎君有共同话题,也为了显得自己้更有学识,曾翻阅过各种书,虽然是走马观花,却也算看过了。
谢他个鬼!
幼时家在钱塘,她也算钱塘的顶ะ级贵女,人人看见她都要吹捧恭维,可是自打搬到建康城,这里到เ处都是高贵的名流世家,她的出身一下子被比了下去。
她心中鄙夷,面上却娇羞回眸:“玄策哥哥……”
他使劲掐住裴道珠的手臂,朝那ว位年轻郎君赔笑,毫不畏惧地大胆撒谎:“见笑了,这是我夫人,与我闹别扭呢!”
如今她已是说亲的年纪,久不来往的姑母突然热心地为她介绍了一位青年才俊,说是怎么เ怎么有前途、嫁过去怎么怎么能享福,简直堪比顶ะ级名门。
他默了默,低头行了个ฐ退礼。
灯火摇曳。
萧老夫人注视着风神秀彻的小儿子,突然心念一动,叫住他道:“阿难美貌高洁、德行出众,若非家道中ณ落,何至于姻ี缘不顺?你与她皆是好容貌,瞧着倒是登对,要不——”
“母亲。”
萧衡沉着脸打断她的话:“美色不过是红粉骷髅,误人子弟而已。孩儿生平所愿,是收复疆土,为祖父报仇。只要故都一日沦陷在异族的铁骑之下,只要仇人一日逍遥快活地活着,孩儿就绝不娶亲。”
他白衣胜雪,指尖挽着翡翠佛珠。
明明是遗世独立的圣人姿态,眼底却偏偏淬着浓墨重彩的坚毅和血性,而他的脊ิ梁挺直如山,像是永远不会屈服。
老夫人的话噎在了喉间。
半晌,她摆摆手,示意萧衡退下。
厅中的侍女也都退下之后,江嬷嬷捧来热姜茶,笑道:“九爷争气,如今的世家大族里面,又有几个不爱声色犬马,只一心为家为国的子弟?您该为他骄傲才是。”
老夫人喝了一口姜茶。
风雨吹进门窗,吹熄了几盏灯火。
厅中的光影变得黯淡,挂在中ณ堂上的九州山水画更显斑驳陈旧。
风雨飘摇的春夜里,老人一贯慈祥的脸像是多添了几道皱纹,手掌摩挲着杯盏,却感知不到เ任何温度。
她呢喃低语:“报仇……他报哪门子仇……”
江嬷嬷见她如此反常,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她小声:“您放心,九爷不会知道的,当年那ว件事的知情人已经全部被相爷处死,如今天底下只有相爷、您和老奴知道那事儿。九爷不会知道的,这辈子,到死他都不会知道的。您别ี愧疚,那本就是他欠萧家的……”
……
雨水淅沥,秦淮河边的夜市却依旧ງ繁华,火色的灯笼温暖朦胧,沿着河岸一盏盏往远方延伸而去。
朱雀桥边。
裴道珠孤零零坐在风雨亭里,独自对着远去的秦淮河水垂泪。
她不过是想过的好一点。
她既没有像顾燕婉那样横刀夺爱抢人未婚夫,又没有伤害别人,她只是比寻常女郎多几分心机而已๐,又不是没了良心,她有什么错呢?
萧玄策何至于就要对她极尽羞辱赶尽杀绝?
正伤心时,一道清越的声音突然从亭外传来:
“裴道珠。”
裴道珠望去。
来人白衣胜雪,发间编织着丹红璎珞。
他站在雨夜里,一手提灯一手撑伞,腕间悬一串翡翠佛珠,正淡漠地看着她。
萧玄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