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和华敏锐地感觉到丈夫的目光，回过头来：“怎么了，老周，有心事啊？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压力了？如果觉得不好对我说，那就不说。”周德海ร搔搔头皮，笑着说：“知我者夫人也，从北京来这里，不仅气候上一时适应不了，便是人情世故、官场习气上，我也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在北京呆惯了，他更喜欢北方京官的豪爽和直接，南方的官僚，则ท显得要圆滑、阴沉和狡黠许多，但是对于施耀东，他感觉其人性情，倒和北方人比较接近，尽管看相貌和体型，这位施市长是个ฐ不折不扣的南方汉子。
周德海笑着点点头：“看你年纪，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基本都喜欢取这样的名字。”
周德海和施耀东来到一处花坛附近，挑拣了两个ฐ圆形石凳子坐下，默默看着眼前的纷争，尽管别的地方แ，譬如花园、公用绿化带、休闲广场等，类似的石凳子多半已๐变得陈旧灰颓๙甚至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不过在大院墙外，却始终有专人进行看护和修缮，所以他们坐在上面，觉得很扎实、很稳妥也很干净。那名“外地干部”冲突数次，使尽了办法，亦不能摆脱人群之包围，急得叫嚷起来，向排列在外援面容严肃的民警求助。有一名年轻民警想要走前，旁边一位看似饱历沧桑胡子拉碴的同伴及时拉住他，摇摇头，那意思是这些群众只是拦着“外地干部ຖ”，并未做出甚么过激的举动，此刻๑警察若强行介入，只怕会将势态朝着复杂化的方向推促，那样反而不妙。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响起，干部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显得比较兴奋，有人只是笑笑，气色平淡，有的则露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周德东又说了几句话，等施耀东宣布会议结束，便快步向台侧的楼梯走去。刚才为了鼓舞大伙儿的士气，他硬着头皮讲了一通违心的话，心里其实很不高兴，鲜见耳珠的耳朵几乎都要绷硬【耳朵也可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如果没有耳垂太短，或者看不见耳珠，那么เ便意味着这种人的个性比较执拗】。走了两步，他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紧随其后的施耀东，说：“耀东啊，有些心里话我想和你谈一谈，要不，你跟我坐同一辆车？”施耀东愣了愣，向自己的司机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自己้则ท随着周德东走向他的奥迪a6๔。
“有空我一定会去的。”周德海轻描淡写地说，他并非虚言敷衍，不去实地调研，就无法把握确实的真相，他可不屑于成为一个闭门造车、拍拍脑袋就胆敢做决策的“二流子”领导。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不禁笑了笑。
“赵经理，我听到一种说法，不知道是否属实？据说在拆迁现场，多次出现暴力事件？”周德海的脸色变得沉凝起来，他说到เ这里，故意顿了顿，等待对方说下去。
赵大权想了想，勉强笑笑：“周书记，不仅是在本市，就算是在兄弟城市的拆迁过程中，因为牵涉แ到เ利益，也难免会出现一些纠纷吧？”待看见周德海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心中微微凛然，语气变得柔婉些，“我不想一味地替负责拆迁的人员进行开脱，在这一部分人里面，确实有部ຖ分同志的整体素า质不怎么高。不过，有时拆迁户也会狮子大张嘴，逮着这个机会狠命捞钱，能捞一把便算一把。周书记，你也看过报纸吧？广州城中村改造拆迁的时候，就因此出现了大批的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他们的钱是哪儿来的，怎么เ一夜暴富啊？不亏心地说，还不都是从开商那儿榨่取的？”
“去年可是出了人命吧？而且似乎有黑势力牵涉进来。”赵大权颇็有些委屈地耸耸肩：“是出了人命官司。一名拆迁户提着菜刀和拆迁人员对峙，因为ฦ过于激动，挥舞菜刀的动作幅度没有控制好，结果一刀劈上了自己้的颈动脉。这些事和我们通天公司其实半点关系都没有啊，从我们老总白手拼打天下开始，所有的业务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更不要说和黑社会有什么勾结了。您知道么？我们老总，不仅被评过全市‘十大杰出青年’，而且还在省、国家拿过‘优秀企业家’、‘先进民营企业家’、‘纳税模范’等殊荣，一个被如此众多光环围绕的人，怎么เ会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咧？”
“但是我听到的说法好象有些不一样。”周德海开始对赵经理的喋喋不休感到厌烦，赵大权的门牙有些漏隙，这种人说的话总让人感觉不怎么เ可信【面相而言，门牙如果不齐整，那ว么เ在说话方面或多或少会有些问题。门牙之间有缝隙，并不是说此人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可靠，而是有时会不容易关紧嘴严守秘密。与之类似问题的牙相，尚有说话之时露出牙肉】，“信访办接到了成贤巷不少居民的举报信，投诉在拆迁过程中，出现大批的不良青年，手拿利刃棍棒，胁迫他们签署拆迁协议。你们敢说自己和这些活闹鬼、光头党没有任何联系？敢说他们不是你们的雇凶？”
听着市委书记的语气愈严厉，赵大权脊背渗出森森寒意，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颈่脖，涔๒涔冷汗隐约渗出，潮乎乎ๆ的，他感觉到，眼前的此人和前任市委书记完全不同，似乎不太好打交道。他笑了笑，说：“从我个ฐ人的角度而言，我坚信通天房产公司是当得起各种考验和检查的。”倏尔话锋斗转，“周书记，每一年市里面都有招商引资的任务吧？毕竟这是年终各级逐次考核gdp的一个重要指标。我们公司，每年不仅缴纳了大笔的税款，而且也担负起光荣之ใ企业责任，从兄弟省市甚至国外引进项目和企业。今年，我们又介绍了一个知名台企的老总来本市考察，他们对江北的环境非常满意，预ไ备在进一步调研之后，就在那里买地办厂，进一步带动当地的经济展，不过高燮县的招商引资办领导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竟然扮作程咬金从半路杀出来，希望我们能ม从中调旋，说服台湾人，把新设的企业转至高燮去。”
言下之意，如果市委市政府不解开成贤巷的拆迁禁令，给通天房产造成了利益损失，那ว么该公司非但会在年终的税款缴纳上比较“纠结”，甚至还会将“更多的好处”从阅江市划走，转给能提供更多优惠政策之高燮县。
周德海腹下莫名翻涌起一股气息，似潮水般，很快便涌到了胸膛，化作浓浓的恚怒。这是不折不扣的胁迫！
“老周啊，要不我开始下饺子了。”屋内传来耿和华的柔声询问。赵大权是聪明人，感觉敏锐，意识到เ周书记神情有些不对，他亦有些担忧，借着这话，慌不迭站起，赔笑说：“啊，周书记，就不再打搅你们了，我先告辞。”
周德海心情不太好，然出于礼貌，还是挽留他下来吃饭。
“不了，我还有事，谢谢，谢谢。”赵大权临ภ走之时，还不忘奉承两句，“周书记，这个院子里不是还有二层洋楼吗？怎么你偏偏挑个三室一厅来住，而且生活朴素，也没有请保姆，如此高风亮节，实在令人钦๔佩。”“啊，我们就三口人，住那ว么大的房子干什么เ？而且房子大了，太过空寂，也不好。至于家务事，我夫人喜欢自己打理。哦，我就不送你了，赵经理慢走。”
看赵大权走远，周德海眉头微蹙，“呸”了一声：“什么เ玩意儿，以前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们不就是奸商吗，也敢学着模样来‘挟经济以令市府’？我还就不信了，这gdp能一辈子作为考核官员政绩的指标吗？”“好了，别火。你大人大量，何必同赵经理计较。”耿和华笑着劝解，然后注意到鞋柜上的那张名片，抬起来，仔细看了看，低声问：“老周，这名片怎么这么沉啊？”“上面花哨太多，还不是为ฦ了彰显他们的气派，我说啊，忒俗气。”“不对，你看看，好象是黄金打造的，起码有三两重吧？”
听妻子这么เ说，周德海ร吓了一跳，摸了摸宽宽的下巴【下巴有讲究，尖尖的下巴因为其突出的视觉效果，最受女性推崇，但是这种下巴的人并不怎么恋家，也就不太会作宅女宅男；反之宽宽，就比较喜欢留在家里，而不太喜欢在外面游玩】，接过名片认真研究，旋即脸便挂了下来：“没错，是黄金，别看区区一张名片，可价值好几万啊。”他将名片放入自己的公文包，“夫人，你去下饺子吧，我还真饿了，女儿不回来，我们正好过过两ä人世界，乐得逍遥自己。至于这名片，弄不好就是拉我下水的陷阱，明天我上班后，让黄秘书替我送到เ纪委去。”
一大早，周德海便来到施耀东的办公室，那男ç人正拎着一个ฐ绿色的塑料水壶，饶有兴趣地给窗台上的花卉浇水。市长办公室的南侧，尚有一个ฐ不宽不窄之阳台，那里诸色花卉更多，几乎ๆ就是一个充满了盎然生机、葳蕤活盈的精巧花园。看见市委书记走进来，施ๅ耀东放下水壶，提起搭在桌上的一条毛巾擦了擦手，笑着迎过来：“老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陋室游逛啊？请坐，请坐。”
周德海ร摆了摆手，说：“不坐了，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加上年纪大了，颈椎、腰椎都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毛病。老弟啊，上午常委班子有个会议，时间不长，约莫个把小时吧？开完会后，咱们兄弟出去活动活动？”
“行啊，远东高尔夫球场的崔经理送给我两张票，你如果愿意，我们就去那里‘莅临指导’一番๘?”看见周德海的眼神透出几分迷惑，施耀东挺起胸脯，“放心吧，不会涉及**โ，这个高尔夫球场，是咱们市政府的产业。”
“我们市政府也有这样的产业？”“啊，按道理来说，早该清理了，不过你知道，虽然中央有这样的要求，我们地方政府也该替自己้留些余地吧？”施耀东毫无忌讳地说，“恕我直言，中央和地方แ的分税制度并不合理，拿走了大头，留แ下少部ຖ分，确实给地方แ政府的可用财力造成了偌大的困难。如此一来，我们自然只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
周德海听出其中的隐约怨气，笑了笑：“所以有人虽将目前的高房价归咎于地方政府对于土地财政的严重依赖，有的却诚如你老弟一般辩驳，说这种依赖，还不是被上面逼迫造成的。”
施耀东耸耸肩膀，叹口气。“行了，不说这些了，你也没有吃早饭吧？”周德海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七点四十五分，机关食堂应该开门了。老弟，走，先去刷卡，拿碗豆浆喝填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