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有人鼓掌喝彩。
“没看见我的通知？”
“你不要生气。爸爸说……”
他满意地看看鞋，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子弹呀私章呀什么的，从中挑出两张钞票，在柜台前算是付了鞋钱。
他这一回算是真听意见了，尤其山洞考验以后，他对我高看一眼，似乎也少了一些疑心。第二天他同几个头头商量了一下，宣布全场放假一天，吃豆腐煮肉，晚上看电å影。他看到เ银幕上抗美援朝的战火纷飞，兴致大，忘乎所以，把宣教科长叫到เ面前说：“今晚要看个痛快，你现在吃点苦，骑我的马到县里去，找电å影公司再搞两部片子来。要好看的！”科长吓了一跳，说看得太晚的话，大家会肚子饿。场长扬扬手：“叫食堂煮饭！”结果，那天看电å影一直看到เ后半夜三点钟，几百号员工吃了夜宵以后连夜再看。一锅香气扑扑的萝卜煮鱼，是场长个人出钱请的客。
什么人？我吓得差点尿了裤ไ裆。
“场长……”
“再吓她一下怎么เ样？”我对猴子丢了个ฐ眼色。
又是挖地，播种，挖地，播种……我们咬紧ู牙关，捶打自己的腰背，揪出衣角的汗滴，然后敲锣打鼓向场部送开荒喜报。好像出大力流大汗是我们唯一的本分，是这辈子过早定型的宿命。天呵，连我这个ฐ最不叫苦的人也隐隐不安起来。
他的缺点是满脑แ子迷信，一看见坟就要绕着走，挖野坟时也决不动手，说是怕鬼来敲门，怕先人们生气。这样的人当然对科学不感兴趣，一听到我们说起分子式或者光合作用，就一个ฐ哈欠放出来，睡着了。
“他们吃了饭没有？每餐吃得下半斤ภ米的，都是假病。不能吃饭的就关起门来睡觉！”
直到我们来到欢迎会场，领ๆ队的老杨请他上台讲话，我们才吃了一惊：他就是场长？就是那个早有耳闻的转业上校？
“你知道。”
“我能知道什么？”
“你装蒜！装ณ蒜！”
“不就是场部墙报的事？你已经说过了……”
她失神地睁大眼：“不，你就没听说？就没听说那ว个ฐ姓袁的……”
我当然听说了，知道有个姓袁的转业兵在向她求婚，还知道媒人是一位场党委委员，州里某领导的亲戚。我得抓住机会表现一下清高和大度。我用一种特别诚恳的腔调，夸奖那个姓袁的——他嘛，相貌，才干，家庭背景，各方แ面都好，一定有远大前途……我说得自己้全身暗颤。
她眼睛越睁越大，眸子里透出惊讶、失望以及愤怒。五秒、十秒、十五秒……我们在对视中交流着一切询问、回答以及倾诉——这里面包含着多少词汇和语法！要是在两ä年以前，我一定会抓住她大声说：跟我走吧，你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怕。可我已经是两年后的我了。我已经没有勇气向一位团干部，向一位老革命的孝顺女儿，伸出自己้的手。
“你，回去吧……”我费了很大的劲把这句话说完。
“你说完了？”
“好困呀……”我假装再喷出一个ฐ哈欠。
“你——你去死！”她一咬嘴唇，扭头跑了，消เ逝在一道闪电里。
美丽的小雨就这样去了。她的心我明白了，我的心她也该明白了吧。她走了，没有告别，只有暗夜里的放声诅咒“你去死——”。
十五
小雨最终死于一次烧荒，一同遇难的还有三女一男。最可悲的是，场长对这次事故负有重大责任。他不知道南线隔离带还没砍好，仓促下令按时点火。结果没料到风势突然转强，荒火呼啦啦轻易越过了隔离带，扑向林木丰ถ茂的另一片山坡，也扑向了前来打火的一些青年……
各个工ื区几天来死一般寂静，食堂里总是剩ທ下很多饭菜，没法让人咽下去。连油嘴滑舌的猴子也揪着自己的头嚎啕大哭，扑到เ我身上，在我肩头狠狠咬了一口。我后来才知道，他也一直暗暗喜欢小雨，在梦中还喊出她的名字。
可怜的朋友。我没有同他说什么เ，也流不出泪来。悲伤使我反常地平静，只是独自朝外面走去。前面是蒙蒙细雨，亮滑滑的路。我不知道哪里是她走过的路，哪里是她锄过的地，眼下到哪里还能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小辫子和宽大光洁的额头。说起来，我算不上她的什么人，只是几页诗撕碎了，雪片般飘落甘溪——这是关于她的诗，最终应该交还给她。我希望它变成白色的蝴蝶，去追赶匆匆离去的身影；或者变成白色的玫瑰，永远开放在一个ฐ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