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我的身体很美吗？”马菲问。
马菲常常当着我的面，就那么เ赤裸着身子在房间里四处走。马菲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似乎ๆ她根本无意于这么做。
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感到了我思想上的许多自相矛盾之ใ处。我是那么经常、那么不自觉地习惯于以既有道德去判断事物，然而却并不以这种道德观去行为处事。或许，这种道德观，由于是学校和家庭通过某种潜移默化的方式灌输进我的头脑中的，因此虽然时时被我所感知，却并未让我有一种明确的意识要在立身处事时坚守这种道德。
就在此刻，当我仔细回忆马菲周围的那些人时——我感觉到了马菲的苦心——我对那些人居然没有一点确切而清晰的印象，没有任何一个人凸显于我的记忆之中。假若我与这些人是极其熟识的，是经常交往的，或许他们暧昧的眼光与话语会让我产生精神上的痛苦，让我时时觉得自己้在他人眼中只是一个“吃软饭的”家伙——或许我会为ฦ此而毅然决然地离开马菲的。
“三个多月吧。”我有些局促。
“不。六个ฐ。小王小李他们，我们约了一块儿出来玩的。”
面试、寄履历表，以及回忆，并不构成我当时业余生活的全部。没有人愿意在单调枯燥中沉溺得太长久，因为青春不允许。流水线上几乎全是女工ื，工余时间我也常常和她们一起玩乐่打闹，我认为那是单调工作与枯燥生活的调味品。不和她们一起玩乐打闹，我又能和谁一起做这些事呢？我非常明白，虽然我属于工厂的管理层，薪金比她们高，然而我和她们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和她们一样，住的是工ื厂里的简易宿舍，吃的是食堂里的难咽饭菜。
虽然工作单调生活枯燥，但是在内心深处我依然抱有希望：也许随着业务的展和规模的扩大，工厂的设备会更新，而我会被抽调到技术部搞单片机的开；或许那ว些寄出的履历表还会有回应；或许在我面试时叫我回去等候消息的公司里会有一家想起我……
十年过去了。此刻๑她会居于何处呢？假若没有任何变动，她此刻应该平静而幸福地居于澳大利ำ亚的某处吧？在我们分手时，她并未留下任何与我联络的具体方แ式，她似乎也并未有此打算。而我，居然天真地相信了我与她之间仅仅只是一种肉体关系——二十岁的青春多么容易沉溺于对未来的想象呀！为什么เ那时的我总是觉得未来会更加美好呢？
十年来，我常常想起她，经常梦见她。她给予我的一切，无论何时何地想起来都会让我觉得无限甜蜜，无限幸福，并因已๐无法再度拥有这幸福而觉得伤感，有时午夜梦回居然会泪盈满眶。当我和萍缠绵之时，在内心深处我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负疚感，我在精神上已经背叛了她——但是有些事情单靠意志力是无法摆脱与克服的。
“是呀。有一天我也是坐在这里喝咖啡，这个外国人看见我一个ฐ人，就凑上来跟我搭话，我先还不知他是干什么เ的，就用英语跟他问候了一下。他看见我懂英语，就来劲了，一个劲地夸我长得漂亮。”
“你是很漂亮呀。”我情不自禁地说道。
马菲握着我的手轻轻紧了一下，说：“我真的就这么เ漂亮吗？”
马菲看着我，特意把“这么”两个字说得很重。
“当然。和你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你美。特别ี是你笑的时候。真的，不骗你。难怪那个老外也禁不住要夸你美。你为ฦ什么说他是……国际嫖客？”
“噢，这种外国人我碰见不止一个了。他们到世界各地旅游，有时也打打零工。他们的人生目的就是领略世界各地不同风味的女人。碰见良家妇女就骗，碰不到良家妇女就去红灯区嫖。要是惹出了什么麻烦拍拍屁股就走。”
“是吗？”
“从他跟我搭话开始，我就隐约猜测出他的目的了。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他就上下打量我。他说他是什么เ大公司的驻华代办，常驻中国，第一眼看见我就为我的美丽所倾倒，听得我心里笑死了。于是我告诉他，我不过是个高级妓*女，恐怕会辜负他的美好感情。你没看见这个老外脸上当时尴尬的表情，他心里肯定在后悔，要是早ຉ知道这样，直接谈价钱岂不干脆ะ省事，何苦费这么大劲献殷勤！”
马菲后面的话我觉得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แ传来的。“高级妓*女”！——这四个字使我心里突然间好象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多少天来，那ว些隐藏于我内心深处最幽暗之地的东西突然间竟一起浮ด现了出来。
我也曾这么想过马菲吗？是的，我无法否认。可我几乎已๐经完全忘了自己曾经这么想过。突然间听见马菲这么说自己，使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不是的。你不是！你跟那些人不同。完全不同！”
“不同吗？可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我是个二奶，是个ฐ妾，是个ฐ没有名份的外室而已。可在本质上和高级妓*โ女又有什么两样？假若现在罗士乾离开我，而我现在的房子又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你觉得我会重新选择别的生活方式吗？”
“为什么不呢？”我说。“我有时候想到你现在的生活，总觉得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总觉得你目前的生活是不得已๐而为之的。假若一切都能够重新开始，为什么不……不……”
“不重新า开始，对不对？”马菲微微摇了摇头。“不，我不会选择另外的生活。”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使我深感痛苦。马菲也许察觉到เ了这种痛苦，握着我的手微微紧了一下，说道：
“对不起。我想我也许该跟你撒个谎，我也许应该编造一个纤弱女子的凄凉故事——但我不愿意跟你撒谎——可让你这么难受我也觉得很难受，真的。”
这几句话听上去言词真切，而且似乎暗含着某种温情，让我不知说什么เ才好。
“不，我不这么เ看你，真的。我承认我曾经这么看你。可……可现在我就是强迫自己้这么看你也不行。”
马菲盯着桌上的甜点，好象陷入了某种沉思。我感到马菲握着我的那只手缓缓松开了，但是并没有完全松脱。过了一会儿，我正想说点什么时，觉得自己้的手又被马菲握紧了。
“你知道吗？你真的是有些与众不同呢！——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马菲看着我，微微笑了笑，说道。“我的感觉还真没错，你倒真是多情得很呢！”
这一握一笑让我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些什么。
*โ***โ
十年过去了。就在此刻๑，我想起这一握一笑——它们加于我身体的感觉是那ว么เ亲切，那么强烈——已永不再有了！
十年了，我的身体、心灵、思想都生了巨เ大的变化。我那曾经易于感受的心灵，也已日渐麻木、迟钝。十年前，那经由纤纤指尖传递给我的脉脉ำ温情……永不再有了！而我那贫穷、孤寂的二十岁的青春，借由这盈盈一握所感受到เ的那ว种母性般平和安宁的感觉……永不再有了！
曾经鲜ຒ活的感觉，就如曾经馥郁的花香，只能缭绕于记忆之ใ中ณ，仅能凭借回忆的强行之力去抓住那ว些残存的丝缕，而那些曾经存在过的、身体能ม真真切切体会到的感觉——已永不可复历，已永不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