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了肌肤之亲也不能把我与马菲拉得更近些，对此我常常觉得苦恼。在二十岁的我想来，一旦两人有了极为亲密的关系，必然也会带来平日相处时言语和行为的改变。但是我和马菲的关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一旦穿上了衣服，马菲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淡漠，似乎ๆ穿上了衣服的同时也披上了理智的外衣——我与马菲的关系断乎不能用“卿卿我我”这个词来形容。
“我是说比重，不是说数量。喂，”马菲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别那样盯着我好吗？打工ื仔，你在仔细听吗？”
“你认识他？”我问。
“看见那边那个外国人了吗？”过了一会儿，马菲用手指了指旁้边说道。
“你为什么要拉上窗帘呢？”马菲又问。
“你不觉得我的身体很美吗？”马菲问。
或许我过于多虑了——这些思虑完全出自我头脑中ณ的想象。难道人们不会因我与马菲的关系而羡慕我吗？或者是嫉妒！——马菲是那ว么美。虽然她年纪比我大，但这又有什么เ关系呢？如果真如马菲所说，世界ศ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男人都是天性好色的，那么เ我又何必为此而感到不适呢？“当我们说某个女人是个ฐ坏女人时，很可能是因为那个女人并非因我而坏。”——难道我不能ม用这句话作为其他人完全有可能羡慕或嫉妒我的理由吗？
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感到了我思想上的许多自相矛盾之处。我是那么เ经常、那么不自觉地习惯于以既有道德去判ศ断事物，然而却并不以这种道德观去行为处事。或许，这种道德观，由于是学校和家庭通过某种潜移默化的方แ式灌输进我的头脑แ中的，因此虽然时时被我所感知，却并未让我有一种明确的意识要在立身处事时坚守这种道德。
“是，我有些不太走运。”
“三个多月吧。”我有些局促。
因为ฦ工作需要，我常常与工厂写字间里的那ว些办公小姐打交道，多是秘书会计统计之类。她们多数是年轻的，多数是漂亮的，但大多数情况下对我是不冷不热的。有时我也会对她们产生某种想象。站在工厂流水线的一头，有时我会出神：我不明白下班之后她们都跑到哪里去了——也许生活中值得她们享乐的东西太多了。
面试、寄履历表，以及回忆，并不构成我当时业余生活的全部ຖ。没有人愿意在单调枯燥中沉溺得太长久，因为青春不允许。流水线上几乎全是女工，工余时间我也常常和她们一起玩乐打闹，我认为那是单调工作与枯燥生活的调味品。不和她们一起玩乐打闹，我又能ม和谁一起做这些事呢？我非常明白，虽然我属于工厂的管理层，薪金比她们高，然而我和她们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和她们一样，住的是工厂里的简易宿舍，吃的是食堂里的难咽饭菜。
马菲走了。十年过去了。我常常想起她临别前这意味深长的一笑。临别前她也不忘将她生命中ณ最具风姿的一面呈现给我。她的笑容还是那么宁静，依旧有一丝落寞——一如我第一次见她时候的那种样子。这笑容象一幅快照定格在我的眼中，无疑将成为我记忆中最精美的一帧画像——但愿岁月的风沙永远不会使之ใ黄变脆，在我行将就木时也不会在我的意识中变得模糊难辨。
十年过去了。此刻她会居于何处呢？假若没有任何变动，她此刻๑应该平静而幸福地居于澳大利亚的某处吧？在我们分手时，她并未留下任何与我联络的具体方式，她似乎也并未有此打算。而我，居然天真地相信了我与她之ใ间仅仅只是一种肉体关系——二十岁的青春多么容易沉溺于对未来的想象呀！为什么那ว时的我总是觉得未来会更加美好呢？
我也想起马菲在那些疯狂的夜晚所表露出的活泼与天真——我几乎能确定这种感觉是绝对真实的。我也想到马菲平日里的冷静与淡漠——在她的美丽之下我觉得如此安详与高贵——我？我真的用了“高贵”这个词吗？
人不可能ม踏进同一条河流。当我们回想往事时，常常会有今是昨非之感。我不能确定我在那些疯狂的夜晚所感觉到的，是否真的就是曾经的马菲。
“也许……漂亮女人只不过是对成功男人的一种奖赏。”
就在此刻，我也想到这句话。马菲在表达时为什么用了这样的表述方แ式呢？她为什么要用“奖赏”这个ฐ词呢？是的，马菲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没有错。回想当初，当我在列车上幻想着自己的美好爱情时，不也不自觉地以某种事业的成功做为前提吗？然而，就在此刻，当我再次想起这句话时，却现，这句话与马菲当时身处的境况联系得是那么紧ู密，因而使得这句话似乎具有了别样的含意……是什么เ含意呢？——我表述不出，但我确实能够感觉得到，我确信。
十年过去了。人事在转换，时空在变易。有些事是当时就被认为ฦ理所当然，有些事则是慢慢地变为ฦ理所当然——而时间，则会让一切都变得渺小、变得无足轻重。假若人的思想、感情、言语、爱恨……都是有形的存在，那ว么，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不会就象我们的身体，如马菲所说，象一缕烟尘，孤独地消逝，再也没人知道，再也没有人关心，也再不会有人记起？——而我此刻的感慨，十年前的马菲是否也曾有过呢？——我不知道。
是的，我从未真正理解马菲。即使十年之后，当我此刻回想起她时，依然觉得疑惑。如果我与马菲循着人们通常所认可的、男女之间交往的一般过程，由相识、相知至最后的亲昵，那么，当我此刻回想起她时，会不会觉得对她的认识更深一些、更清晰一些，因而叙述起来更容易一些呢？
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马菲的灵魂，对我而言，或许永远是个ฐ谜。我不了解她的过去，更无法推断她的将来。假若我与她之ใ间仅仅只是一种肉体关系，或许一切都会简单得多。
或许，我与马菲的关系永远也无法达到亲密无间、水乳交融的地步。马菲三十岁了。虽然她的外表是那么年轻，然而她周身所散出来的气质使任何一个ฐ见到她的人都不会误以为她还是个纯情少女。在她灵魂的最深处，必然有某些领域是我无法达到也无法理解的。
或许所有的一切都是命运同我开的一个ฐ玩笑。这种命运的玩笑并不仅仅只体现在空间上，也许更多的时候是体现在时间上。命运使一对佳偶不仅在空间上远隔万里，永无相会之ใ日；或许也使他们在时间上相互错开，使他们永远无法在同一时间达到灵魂的完美结合。
“如果爱情真正从它成为爱情的意义แ上讲，它越丰富，性所占的比重就越小。”
就在此刻，我也想到เ这句话，并且依稀看见马菲那略带嘲讽的、善意的微笑。十年过去了，当我想到这微笑时，有时会恍然惊觉在这宽容的微笑背后那ว一丝无可奈何之感——我的感觉是真实的吗？
也许——是真实的。或许正如马菲所说，有些东西是一出生就有的，她与我的交往或许正是受了这些东西的骗——她的直觉欺骗了她。那些东西在她凭直觉就感受到时，我自己却并未加以理会。在与马菲相处的那些时日里，她也许极其渴望某种交流，而我却没丝毫回应，并且对她的那些言论深感奇怪。假如我早生十年，在历经人事之后，或许我们的灵魂会更加契合；又或者，如果我真如她所期望的那样，学了文科，或许就会对她所说的那ว些话语十分理解……
但是，一切都错过了。